纷纷扬扬的雪还在下着,思桀望着窗外的雪花,心中估算着时间。
“天快黑了。”
“你现在还在关心天黑?那几个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你?”
“绑架这种事,不外乎求财和寻仇,但这两样似乎都轮不到我。看这里的环境,应该是某个单身女人的住所,并不算隐蔽。我想对方只是想找我说说话,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小命。”
“单身女人?”思瑜几乎只听到这四个字,有点担心地说:“谁同你说话会用这种方式?他真的不会对你不利吗?”
思桀不紧不慢地说:“不如你来猜猜。”
“看来你真的不担心,那好吧。”思瑜边看周围环境,边说:“首先,这个女人不是很年轻,看家具的样式和物品的陈列就知道。而且柜子里还藏了一些男人用的东西,没有摆到桌面上,说明她不想被人见到。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她一定是跟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
瞧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思桀点头:“还有呢?”
“还有,你显然不认识这里,应该也不会认识者房子的主人。鉴于你这段时间所做的事,那个绑你来的人应该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女人的男人。”
“大有前途,继续。”
思瑜露出高深的表情,一步三踱步地在房间里走着:“从你被带上车,出了城区,直到这里我都有留意,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恰好是莲山与史河湾之间。我敢断言,那个叫什么夏志远的,在外面养女人了!”
“的确符合夏志远的定位,家在省城,人在史河湾,有地理位置的便利,也有经济基础。若他要养个女人,史河湾是不行的,那里是他老家,熟人太多。莲山也不行,来回时间太久,上下班不方便。这个位置刚刚好。但他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激烈手段?过去这段时间你也见到了,夏志远对我是有畏惧心理的。”
思瑜不以为然地说:“怀恨报复,狗急跳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有妻有子,有事有业,还有这样一间温柔乡,哪有那么容易破釜沉舟。把我约到这个地方,正代表着他的不死心。”
思瑜挠头道:“可你又说他怕你,不会采用绑架这种激烈手段……”
“是夏少伟。应该夏志远示意夏少伟想办法带我来,这位夏少爷看来是会错了意。”
“对不起!对不起……”
思桀话音刚落,夏志远急匆匆闯了进来,一边致歉一边说:“没想到那小子会干这种糊涂事,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小杰,你年长一些,别跟他一般见识,没伤到你吧?”
“四叔客气了,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授意。”
思桀回国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眼神里闪动着复杂,明显能看出长时间精神紧张,睡眠不足,以致脸色憔悴。
“对,对,还是小杰明白事理。前段日子我去找过你,只有白向南在……”
思桀默认地点了下头。
“小杰,我知道你是唯一敢惹他们的人,看在我们老邻居的份上,四叔求你件事,能不能放我一马?我可以保证,我在整件事情里完全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更不知道多少情况。你放心,只要你放四叔一马,我有个重要线索提供给你……”
“四叔真有线索告诉我,不怕会被报复吗?”
夏志远一愕,道:“当然怕,所以才想着秘密见你,没想到少伟那小子……唉,他真是被我惯坏了。”
“四叔是何时知晓他们的?”
夏志远挣扎了一下,回忆道:“怕有十年了吧。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令人崩溃的预言,说谁上位,没多久那人就上去了,说谁会下台,也是一说一个准,而且……”
思桀低声说:“而且都是身边人。”
夏志远一震:“对,就是这样。我想想也没什么坏处,起码我不直接参与任何事,少伟在生意上又能一帆风顺,将来真查起来,我顶多算是个知情者,于是就答应了他们。”
“既然这样,四叔为什么还要怕我?”
“是乔天龙。我是最近才听说,原来小杰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在美国捣毁了他们的整个组织,所有人都被抓了。接着听说你回国,我一直坐卧不安,于是……”
思桀明白他“于是”后面的话,于是他透漏了一些消息给夏灵,把她以相亲之名安排到思桀身边。岂知思桀只用了一顿饭,就把夏灵打发走了,加上周文戚的事,思桀进史河湾小学的事,都让他心惊胆颤。他担心思桀会杀一儆百,也担心青阳工建会弃卒保车,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令他进退失据。
“我得知乔天龙要跟他们对着干,就明白自己处境不妙了。这两方我都不敢得罪,他们想弄死我非常容易,如果乔天龙打算除掉我,他们也不会太在意。”
思桀再问:“四叔去公安局交代事情,又是出于谁的授意?是乔天龙,还是他们?”
“是那头。不过你别问我是谁,就算我想帮你,也找不到人。”
“我岂会做此要求,四叔可以放心。不知四叔有什么消息给我?”
夏志远小声说:“不瞒你说,我也是无意间发现这件事……”
回来的路上,思瑜一本正经地走着,再不似以前般上下漂浮,状如云衣。
“如果不是遇上你,我想我永远不可能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些人的存在,而他们还同易山息息相关。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无非是利益驱使,争名逐利和投机取巧永远是伴生关系。他们来自于各个国家,历史悠久,与一些国际家族不同的是,他们隐藏得更加彻底,更加不择手段。他们可以在十年、二十年前开始筹划、培养势力,然后一朝爆发,并迅速撤走。像青阳工建这种组织,不过是块摆在前头的敲门砖,随时可以放弃,甚至可以转战他国。”
思瑜有些恍然:“唉,这些事好可怕,亏你能发现他们。”
思桀道:“你一般不会这样多愁善感的,是不是有事?”
“没什么。”
思桀想了想,忽然说:“如果我与乔天龙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人愉快地活着,你会倾向于谁?”
“别问我这种问题好吗……我决定了。”思瑜挺起胸膛,脸含笑容。
“决定什么?”
“你的事我不管,与梅小姐之间我也不管了。以后只要关于这件事,我都尽量闭起耳朵。唉,我累了,需要歇会。”说着光芒一闪,消失不见。
思桀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雪从他出了看守所的门就开始下,一直到刚才才停,但地上已经很干净,是有人扫过。两条浅浅的车痕从脚下延伸到门口,梅画的车就停在那里。
大门打开,梅画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思桀心中暗想,单以姿色论,她绝对在思瑜之上。思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两人作比,也许是因为差点死掉吧。
“谁帮我扫的雪?”
梅画愣了愣神,失笑道:“不可以是我么?”
“你的车痕是扫过雪之后留下的。”
梅画恍然,点头道:“你有做侦探的潜质。这一天去了哪?我打你电话打不通,有点不放心,就来看看,没想到家里也没人。”然后又笑了笑,道:“你的面子可大了,县长夫人亲自为你扫雪,还要不时关怀一下,我看你还不爱搭理呢。”
思桀一边进门,一边说:“你提醒我了,得选份礼物送过去才是……这样吧,叫肖驰送几箱水果来。”
“你说什么?送……水果。还是让肖驰送?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过两天我们一起走。”
梅画的心里咯噔一下,低声说:“这就要开始了吗?”
思桀无奈道:“不开始不行了,时间不等人。”
他忽然看向梅画的眼睛,双目直视,淡淡道:“你找我什么事?”
梅画给他看得莫名一阵心慌,眼神游移了一下,有点不自然地说:“教授又打了电话来,问我回去不,也问起了你。”
“也该去看看他老人家了。大哥那边放心你离开吗?”
“白大哥当然不想我走,但所有事已经上流程,有我没我一个样。这两个月县政府一直在开会、研究,县委陶书记连定了三套方针,就为了确保拆迁工作顺利进行,不过困难依然不少。”
思桀寻思道:“莲山房建稀疏,以往的城市规划很不好,像大哥刚落成的幸福苑,主体位置地处一座废弃工厂,只有一小部分需要征用民宅,即使这样,大哥也用了不少手段,甚至请出了退休多年的老书记帮忙。至于这次,无论如何研究,最后的土地都只能是莲山脚下那一块。那里是最富裕区,居民思想相对开放,外出务工人员比例也最小。年轻人不在这里,你要老年人去买房,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策略。慢慢改变吧,历史遗留问题,并非一蹴而就的事。”
“是啊,好在有我们这三年的调研,否则征地阶段就会搁浅。相信国内的民用住宅改造项目中,有史以来没见过这样快的,一个月前开始土地征收,如今马上要动工了。”
思桀接口道:“我们就是要造成这种紧迫感,使得青阳工建必须迅速做出反应,如果迟一点,对方暗中指挥之下,各部门同时施压,这工程也就无法开始了。”
思桀顿了顿,又苦笑道:“不客气的说,如果邱家母女的惨剧再发生几起,任何人都阻止不了莲山的变革。说到底还是国家职能对这个地方监管不足。”
“十年一觉扬州梦。希望过得十年,回来看历史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
思桀给她勾起遐思,怅然道:“希望十年以后,你我还有看这番风景的心情吧。”
沉默了几秒,思桀说:“我刚见过夏志远。”
梅画讶然:“原来你见了他,说了什么?”
思桀将今天发生的事道出,梅画花容数次变色,这才知道他这一天经历了什么。
“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半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