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走不了了,周涛刚刚交代,是你放他进去的。如你所愿,这次我们的谈话可以在审讯室里进行了。”
思桀皱眉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我实在看不出一桩普通的盗窃案,为何值得你们做这样的手脚。”
高局长翘起嘴角,阴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现在以莲山图书馆盗窃案第二嫌疑人的身份,对你实施拘留,你可以打个电话通知家里人,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找个律师稳妥一点。”
“看来我是脱不了干系了。的确好手段,短短几个小时,相信你们一定做了大量工作。”思桀又重新坐了回去,面上没有一丝担心。
高局长向进来的人使了颜色,由后者盯着思桀,他匆匆走了出去。
思桀知道,他是想确认自己的身份,因为自己的表现太反常了,如果是位大人物,或者有一丝大人物的可能,他应该会放弃,犯不着为了一个周文戚惹麻烦。没一会,高局长又走了进来,静静看着思桀,发呆了片刻,才向另一人道:“带他去审讯室。”
思桀再次起身,被那名警员带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里有些暗,一张方桌前后对称摆着两把椅子,一张很舒适,一张冰冷,显示着并非对等的关系差距。
思桀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方还算客气,没给他上手铐,由于是内部操作,似乎不是那么严谨。
高局长走了进来,坐到了对面,旁边又坐了另一名警官,负责做笔录。
“姓名?”这一问已同刚才有了天壤之别,思桀由证人变成了嫌犯。但他并不生气,眼中只有悲悯,想着这群拼命逐权逐利的人,不知到何时才能醒悟。
一段机械的问话之后,审问进入实质阶段。
“你老实讲,是不是你协助周涛盗取馆里的书?你们一共盗了多少次,那些书现在在哪?”
思桀摇了摇头:“不是我做的,我也不认识周涛。”
“你不要顽固。你要明白,坦白从宽。你犯的罪并不大,不过是协助盗窃而已,甚至可以看做是工作失误。周馆长是个好人,对待下属很宽容,你要相信他,如果真的只是失误,他不会怪你的。怎么样,肯说了吗?”
思桀没有回答,高局长的语气变得缓和:“周涛已经招了,以前因为偷过馆里几本书,你们馆长为了防贼,于是打算请个夜间保安。他怕以后再没机会,就安排你进了图书馆,你其实并不知情……”
思桀忽然笑着说:“我们不要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了。看来你们不是想让我背黑锅,只是想通过我,使大事化小,令它到周涛为止。这让我有理由相信,以前的失窃同馆长有直接关系,而且那批遗失的书籍应该价值不菲,至少不是警方通报的十万以下。”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思桀说道:“我看不出你有严刑逼供的胆量,如果我不同意,你大概真的会把我关上一阵,然后施以诱供的伎俩,原则上是,你不承担任何责任,只是在正常的证人笔录中发现疑点,然后顺藤摸瓜,发现我这个暗藏的点。我相信周馆长说的是真的,他的确有诚意为我在馆里谋个职位,把一个知晓部分内情的人放在身边,总比任由他四处游荡安全一点。可惜,我不缺一份工作,也不想因为作伪证而惹上麻烦。”
“看来周文戚是找错人了。”高局长心中想到。他并非凡人,思桀的话无一不切中要害,而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也是因事后可以将责任推干净。但他也明白,如果采取更激烈的手段,自己就要陷进去了。
“事情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自问你也可以听明白,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我可以走了吗?”
高仲亭心中大怒,暗恨那道貌岸然的周文戚,给他找了份好差事,自己的安全要紧,眼前这个人暂时不惹为妙。
“副局,这笔录……”身边做记录的人茫然不知该怎么写下去。
高仲亭冷哼了一声,一把扯过那几页纸,撕了个粉碎。
出了走廊,早已等在那里的周文戚一看高仲亭的脸色,心知事情不妙,紧张地说:“怎么样?”
高仲亭悄悄摇头。
周文戚肥胖的脸颊仍不死心:“小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思桀停了下来,低首道:“沈洪在五十六岁重新出仕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之所以还有脸站出来当官,是因为没有忘记当年的初衷,谦首恭行。您的这个大儒身份,恐怕要回回炉才行。”
在周文戚的目瞪口呆中,思桀走了没几步,便看见一道靓丽的身影从大门外走进来,两人擦肩而过,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那身影旁边还跟着另一名女子,眼中满是彷徨和迷离。
“梅律师!你怎么来了?”
“高副局长,你这里可不是菜市场,梅画哪敢随便来。早上时这位姑娘找到我,说是想自首,可是又不敢,只好我陪她来了。”
思桀已出了大门,看不到周文戚死灰般的脸。那女人正是昨晚的女鬼,她当然不是自首,昨晚思桀在他们没来之前,就已经通知了梅画,那女鬼跑出去后,他只是象征性地追了追,自有人在前面拦着她。自首是假的,梅画这样说,是为了掩盖自己提前知道的事实,周涛的女朋友当然也不会揭破,被抓和自首绝对有两种不同的意义。
半个小时后,县电视台的人赶到了,听说县图书馆半年前开始,陆续出现失窃的情况,经过公安局的不懈努力,终于在昨晚成功破案。
那之后的新闻更加劲爆,只是思桀已没兴趣知道。
他出现在一间建筑公司的办公大楼旁,这间公司的名字很简单,叫向南建设,不问可知是谁开的。
公司门脸不大,如果把这样的小公司放到省城,或是一些著名的大城市里,势必籍籍无名,但在这莲山城,向南建设却是名声不小。
门口立着一块广告牌,内容是一位姿色不俗的女子,托着一栋建筑的模型,展示着白向南迄今为止造的最好的一栋楼,也是莲山唯一一座高层住宅小区。
“你一大早就跑我这串门子,还真让我受宠若惊了。怎么不进去?”白向南从楼上看到了他,急忙跑了下来。
思桀一直盯着那张广告牌,口中说:“我只是来认认门,原本没打算进去,想不到被你发现了。”
“在看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白向南见他一直盯着那张广告牌,心情忽然紧张起来。
“没什么,只是在想,本地人见到嫂夫人,会不会上来索要签名。”原来广告上的美女正是白向南的妻子。
白向南立刻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说:“别提了。光鲜亮丽那会,我是怎么看怎么爱,费了好大力气才追到手,连公司都叫她做广告。现在才知道,家里养个娇滴滴的漂亮老婆有多别扭,可是连孩子都生了,你又不能把她休了。我现在倒是深切体会到你的明智,女人的确是可怕的动物。”
“法海遇上了小青,讲理是行不通的。你们的理不在同一航线上,永远碰不到面。”
白向南脸色大变,吃惊道:“那不是没救了!”
“以嫂夫人的容貌,在女人之中应该算是甲等。而当年你们认识时,你还只是个小小包工头,在这莲山城里该属于中产,绝对算不上富有。所以除了钱,你身上一定是有吸引她的地方。作为正常人,你也不可能仅仅因为长得漂亮,就毫不犹豫地把她娶回家。你没有这样的经济实力,而她与我年纪相当,我有理由相信,在你们的结合过程中,所遇的阻力不会小。多想想这些吧,婚姻是个催眠自己的过程,谁做得好,谁就能继续这场游戏。”
“被你说的我浑身凉飕飕的。”
思桀涩涩一笑:“我绝不是个乐观的人,这方面大哥实在不宜向我询问意见。不过有个道理是不变的,你们之间的矛盾,其本质在于,你在以自己认为舒服和正确的方式去要求她,而嫂夫人也是如此。如果能够跳出这种思维模式,日子会好过一些。”
“好像有点道理。改天我要把她找来,让你给她也讲讲。”
思桀莞尔道:“大侠还请高抬贵手,我可不想被嫂夫人记恨。”
白向南跟着嘿嘿一笑,转而说:“昨晚怎么回事?大半夜让我给你找两个警察,害我担心了一整晚。”
“稍后你会在新闻上看到。今天是周一,你不用去工地吗?”
白向南想了想,也就没再问,叹气道:“工地从今天起正式停工,准备进入冬季施工期了。我一大早刚把集资文件递交县政府和工程部,等回音还要几天,明天我要去跑材料,可能不在家里了。”
思桀点点头,道:“待会梅画会过来,我有几件事要请你们帮忙。”
白向南忽然严肃起来,像在猜测他的心思般,说:“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破产,你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如果要养老,更不可能选择国内。”
思桀差点招架不来,回应道:“我在找一个答案,自己为什么活着的答案。”
白向南心中紧了紧,没有再问下去。没过一会,梅画果然来了,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白向南惊得合不拢嘴。
“才回来几天而已,你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可是你小子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吗?晚上去值夜班,顺道还能破个案。”
梅画抿嘴笑道:“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原来思桀进那间图书馆,是有目的的。白大哥应该知道,五年前思伯父不幸辞世,思桀回国奔丧时,曾秘密出资,在史河湾建了一所小学。”
“这我当然知道,我原以为那项工程会是我的呢,没想到给了别人。”
“那你知不知道,那工程其实是有问题的?”
“什么!不可能吧?现在史河湾小学还在使用,里面几百个学生呢!我每次去看老娘,都会去附近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