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和夜蝙蝠在公鸡发出第一声叫时就离开了房间，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不用说了。
翻出城外时，东边已露出了鱼肚白，一个守城的士兵看到了两个，可只是惊讶了一下，就没再理会，毕竟这两个人已经出了城去，自己叫嚷起来，反到是自己的失职。
正如魅狐说的，曾国将发生的事情与他们并无相关，黎元任的口头上已经说明戚冉出动的军队，不过是一种形式的外调，避免京城的内乱而牵动到军队。曾国的事情已消，太子将成为新的曾皇，曾国面监继位与重建，自然不会发动什么该死的战争。所以在这无关紧要而又复杂难说的事情中，离开曾国，反到是最明智的选择。至于顾万诚会做什么，以前的老臣又会如何，新上任的曾皇要怎么做，那又是另一码的事了。
可是，苏莫的心总被一种东西搁着，他觉的自己离不离开曾国，意义已经不大。可是夜蝙蝠却热心建议他离开曾国，毕竟一个国家新政的变化对于任何一个有可能会界入其中的外来者，都会存有戒心。
苏莫没有答应夜蝙蝠，也没有拒绝，而是随着夜蝙蝠一同赶往荒坡岭。鲁昭正在荒坡岭上接受秦云对他眼睛的疗伤，也许此刻间，已经好转。
“怎么？不舍得离开这个地方？”赶路中的夜蝙蝠向苏莫问。
“有那么一点。”苏莫道：“总觉的有些东西还落在这里。”
“夜云吧！”夜蝙蝠问，却停了下来，蹲在地下，看着地面的马蹄印。
“也许吧！”苏莫的回答开始不确定起来，对夜蝙蝠的问话，他的回答相当模拟两可，也许他一直在为一些事情困惑。苏莫见夜蝙蝠蹲在地上细看路面，也停了步子，他顺着路望到远处，那略有些湿的地方翻起了泥，还相当的新鲜。
“那只小狐狸了——你对她有没有感觉，我看她似乎很粘人哦——比如你！”夜蝙蝠道，也把头微微抬起，看往路的远处。
“新的马蹄印，是往荒坡岭去的，有一匹人马。”苏莫道。
“先回答我的话，那只小狐狸！”
“鲁昭的安危你都不管，反到向我问起小狐狸，真正有意的人应该是你吧。”苏莫望着夜蝙蝠道：“小狐狸虽然一心想为人，并学习为人之道，可是到底是狐狸天性，尚未被世人的虚伪所染触，我想，是个人都会喜欢她的可爱——尤其你这种奔波人。”
“哈哈！有些事情就这么有意思，人们都说狐狸狡猾，可至始至终，最为狡猾的就是人类自己。可我们偏偏要把所谓的狡猾按自己的念头塞到动物身上。狐狸天生活泼，样子灵巧，爱极自由，不喜欢被人束缚，所以人类难以驯服当以家养，便以‘狡猾’之词加与其身。谁又知道狐狸的狡猾不过是因为活泼好动，而人类的一举一动却掀起重重的乌云。”
“那又有什么办法，那天要下雨，除了躲起来又有什么办法了。”苏莫如实的说。
“可如果是荒郊野外了？”夜蝙蝠问。
“你最是明白人了。”苏莫皱眉道：“已经被雨淋透了，已经模糊不堪了，难道就表示不需要找歇息的地方？难道就一直淋在雨里面？起码也得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不是吗？”
“毫无目的，随遇而安！”夜蝙蝠道：“这是你的认同，也是你欲要给人的感觉，可惜有些东西，你自己也在怀疑，就像一道疤一样，该不该去揭。”
“指的什么？”苏莫反问。
“谁知道了，你的事情在你不再是一个王子的时候就已经交织起来！你复杂的经历，多变的人生——从某个角度来说，我都觉的你活成了几个人。”夜蝙蝠道，他的语气少有的认真，苏莫听不出微风的味，但笑了起来道：“你说的没错！我真要理清下一下我的经历了，可又如何清理？一只航船在出行的时候也许是确定了路线的，但谁知道海上灾难有几许，又会偏航到那里了？海洋？河道？夹角？搁浅？”
“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记清楚自己的航行道路，否则的话，目标仍在——你之所以毫无选择，是因为太多太杂、太多变的人生影响了你，很多的东西都侵占了分量，到头来，迷乱的人，迷乱的心，你都无法知道该用哪种方式去面对新的生活和事物，只好这般无头无绪。”夜蝙蝠道，他觉的要带走苏莫远比带走鲁昭困难的多。
“怎么，看你一点儿也不着急。”苏莫则仍望着地面的蹄印道。
“鲁昭的事情，又何必急？”夜蝙蝠笑道。
“会是什么人？”苏莫问，他觉的这是摆脱和夜蝙蝠较话的最好时机。
“从京城里了来的，还能有什么？”夜蝙蝠道，蝠翼刮了刮，并没有打算继续前行。太阳已经明朗起来，不曾携过红艳之色，仿佛是一跃而起，似乎又准备跃到天空之上，而要俯视一切。
苏莫迫不得，也往前方看去，那山已入视野，不过前面的路却夹在重山之间，呈现幽谷。幽谷如一条蛇，正往里端爬行，隐隐约约的给人一种凶险。
“也计我真该反思一下！”苏莫低下头道：“六岁之前，我是一个王子，无忧无虑！也许也有过一点忧虑吧，但那种忧虑是每个小孩子都固有的、因天真而引起的担心，换个成人角度来说，算是杞人忧天。父皇年轻时文治武功，怎么也算是一个大英雄，但在我能够记事时，他的辉煌已经不在，只有一种老年人的颓唐，或许就是所说的英雄迟暮吧。哥哥们目睹到了父皇的年老，也早早在帝位上开始打起算盘来——我不喜欢他们，很不喜欢，他们的过结，他们的明争暗斗，是那么的纷纷扰扰，把我的童年都捣的乱乱的！还好我有个姐姐，一个活跋开心的姐姐，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开心，我问过她，她说她是女儿身，用不着跟哥哥们争权斗势的，无拘无束，自然开心。我当时很不服气，我说我不是女儿身，可我也是个开心的人。姐姐笑了，她笑我说，‘那是因为我年纪小，还不懂事，如果我再长大一些，有了继承的权力，我也会变的，变的跟哥哥们一样。’
姐姐的话让我觉的很恐惧，我虽然幼小，可我很倔强，但我又不得不承认人在长大的过程中会有很多的变化——姐姐马上看出了我的闷闷不乐，又慰了我，她说小家伙是不会变的，真的！我问她为什么，她便自乐的道：‘因为我是我弟弟，而我是你姐姐，弟弟的姐姐只有开心，那做为姐姐的弟弟也只会有弟弟的姐姐那一样的开心，要知道，我是不会有不高兴的时候。’她那拗口的话让我想了很久，最后我觉的她是对的，因为我未曾见过姐姐的不高兴！只到师父的出现！”
苏莫面上露出了淡淡的忧伤，是的，淡淡的忧伤，很多时候，淡淡的忧伤更是一种苦而涩的甜美！
“当然，再后来，我渐渐的明白，那是姐姐的爱情，姐姐喜欢上了师父！如果没有那该死的战争，他们真是很完美的一对。可是该死的战争来了，姐姐死在了战争里面，师父在姐姐死后也再没有出现过！”苏莫伤感的表情忽的在一笑中化去，他接着道：“皇室的核心成员仍将留在京城，而稍为低层一点儿的皇室人员将同贵族和将领一同被流放。我被一个将军替换了出来，随着流亡！我那华贵的、衣食无忧的生活也结束了。我成为了一个普通的流亡者——由一种生活转入另一种生活，在无从适应的时候，那种滋味是多么的痛苦！如果不是姐姐的死麻木了我，如果不是我还带着妹妹，或许我已经死在了不适应中！在流亡的途中，贵族和军队将领们在利益上不断冲突着！面对他们的冲突，我是那么的无力——我已经失去了王子的尊严，更何况我还只是个孩子，在这种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步的命运将会如何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把一个孩子捧起。如果说我还有一点地位的话，那也是因为他们平息不掉彼此间的争议，而要拿我做一个棋子来偏颇事情！
他们大声的争论着，根本无视我的存在，就像喝醉了酒的人，我相信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死亡！我抱着褚娅，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我只想他们能够小声一点儿，别吵醒褚娅，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所以我只能捂着褚娅的耳朵。事实上，我多少还是留意过他们的冲突，那些冲突不过是在逆境中谋求生存的不同决策，根本算不得谁对谁错，忽如其来的、让所有人都习惯不得的逆境往往会把一个人的心态恶劣到极点。但可以确信，他们一致的目的都是为了整支流亡队伍。跟广池叛军的作战，验证了我的话，众人们前所未有的团结，成功击溃了广池叛军！但事情也把我卷入了新的分歧之中！广池叛军没有再跟我们正面冲突，却利用地形的优势分化与骚扰我们，他们对河水的下毒使我们原本就不强的战斗力更是不济，最终队伍中有人提出与叛军合谈！这个力主和谈的人叫褚双丰，他跟你父亲到是最熟悉不过！”
“想不到他们的走法都一样！我父亲跟联军谈判，决定了你们的命运，而褚双丰又与广池军谈判，又分化了你们的命运。”夜蝙蝠点头，他觉的苏莫在有意嘲笑，因而甚为歉意的道：“单对于你来说，我不得不替我的父亲向你说声抱歉，可是这整件事情的决择来说，我并不认为我父亲是错的。”
“不必误会我的意思！”苏莫道：“或许我以前有过那种念头，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很多的东西，原本就是一个决择，一个决择是无法轻易定棺而论的。一种错的事情，错的离谱的事情，我们还不至于会去有意而为之。说到底，选择总会是一种大局的维护，或者对利益的选择。大局的维护是一种无奈，而对利益的选择则更为现实，当然，也相对的残酷。可事实，谁又不是如此？有意思的是，小的时候我就这样认为了，可惜在一个时候，我反而犯了一错误，那错误让我由一生变成了三生！”
苏莫苦楚的道起了事情，他略悲伤了一会儿，又转入了原本的话题中道：“从后果来看，我不得不承认褚双丰的决定是对的。他带走的人与广池叛军组建成为一只队伍，攻下了广池，并建立了政权，让跟随他的人得于与安居乐业。但是！从良心处在的立场方面，我无法原谅他！他让流放的人马大幅度减少，让剩下的人马更为单薄，而最终在继续流亡途中遭受了灭顶之灾！荒凉的冬天，我们遇到了狼群的攻击，以我们稀落的战斗力，根本应付不了这成群的饿的发荒的狼群，于是魔法师们组合在一起，运用起了魔法风暴，可是魔法反噬，引起了真正的风暴！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因为魔法锁的原因，只有我和褚娅活了下来。然后被管老爷的商队所救！”
夜蝙蝠点了点头，一边又问：“假若你是随了褚双丰，那你还会有这种念头嘛？”
“当然不会！”苏莫道：“良心这东西看似很苛刻，可有时候就是那么的虚伪和简单，如果我随了褚双丰，并在广池安住，纵然我知道了继续北迁的流亡队伍全部死去，我想，我除了同普通人一样表示一定的同情和悲哀外，也决不会去怪罪褚双丰，更不会认为褚双丰是倒置这只队伍死亡的罪人。”
“你果然看的很开！”夜蝙蝠道，他这样说着，也觉的自己真没必要劝说苏莫了，也许他曾经的劝说就是一个错误。
“我也觉的！”苏莫笑起道：“可惜看的很开，并不一定是好事！看，我现在居无定所，毫无着处，竟然没有一点儿的不知所措，随人遇事，但感觉重无一点重，轻无一点轻，也许到更适合做一个浮萍罢了。”
“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的‘看的开’跟被‘打击倒了’是一码事——真被打击到了？”
“能不被打击倒吗！”苏莫苦笑道：“我都算是死了两次的人了！冯喜是改变了我一生的人，我在为她改变，也被改变，可是使我和她相识的原因，却是因为我那蠢蠢而动的心，一个冲动的阴谋。为了以往的失去，我竟在采取一个已经挽转不了的抱负！我想尽办法接近你们，却也认识了冯喜！阴谋最终被措败，我只有逃，如果我空空而逃，许多的事情在短暂的惋惜后也会复原！可惜我一时冲动带走了冯喜。”
“你还是在想冯喜！”夜蝙蝠听到那句死了两次，便而想道：“难怪你对别的女人老是放不开！”
“放不开别的女人？这话很有意思，可是！”苏莫笑起而盯着夜蝙蝠道：“我怎么觉的你绕来绕去，都往你自己身上绕啊。放弃一些是是非非，因因果果，小狐狸到是适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