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现在这样,碌碌终日,只能去追赶别人的背影,甚至连追赶那些背影的勇气都没有。
李哲睁开眼睛,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
大地已经满目疮夷,残垣断壁,尸横遍野,庆幸的是,天空依旧是这片天空,繁星依稀点点,一轮弯月。
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仍然在那个小小村子里。
那时候,村子里的人总爱坐在竹林旁,听着潺潺的流水,看着这一轮依旧的月亮。
那时候的他真的很了不起,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小学里从小考到大考,他霸占了所有的第一名。村子里每天夜里乘凉,他都是一个很重要的谈资。
乡里乡亲们都全带着赞叹:“这孩子,聪明!长大铁定是清华北大的命!”
一旁的小伙伴儿们,这时,都会拿嫉妒的眼光看着他。
他很享受这种眼光。
父母总是心满意足地接住这类捧杀,顺带的,还谦虚两句:“哎呀,哪里嘛,他呀,没那个命,还要努力,还要努力。”
李哲回想起那个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多么幼稚。父母谦虚时,他总是不以为然啊,总觉得自己是铁定了的上清华北大,全天下再没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了。
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啊。
李哲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收回来自己凝视夜空的眼睛,投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辛伟。
辛伟是李哲上大学以来最嫉妒的人,是的,没有错,嫉妒。
他永远活跃在老师同学的视线里,永远带着那么一股子领导气质,永远都颐指气使的对自己说话!
李哲其实从心里面来说很不服气!他觉得,辛伟的个人能力远远不如自己,凭什么大家都爱听他的,而不是听自己的。
他很不满,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哪怕他不肯承认,可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其实远远不如辛伟。
他没有勇气再去比,只能把目光转向了另外两个人,刘兴国,云小寒,他终于找回了自己丢失已久的优越感。
一个傻大个儿,一个矮子,一个就知道每天傻笑,一个一天到晚莫名其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比自己弱上千倍万倍的人,不,他们两个连和自己比的资格都没有!
每天从寝室里起来,他表面上都是和他们嬉皮笑脸,心里却是恶狠狠地叫骂。他打心眼儿里看不上他们,可是,他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
那种,居高临下俯视他人的感觉。
李哲忽然深深抽了一口气,用力的咬紧了牙关,呼吸猛然地粗重了几分。
他看向另一个方向,虽然隔着厚厚的一堵墙,但是,他似乎能看到那张脸,看到那张脸上平静的神色,看到那双平静的眼睛。
云小寒,一个他看不上,一个他可以肆意俯视的人,现在也骑到了他的头上,作威作福,拉屎拉尿。每次看到他那张平静的脸,李哲就恨不能冲上去,把它撕开,扯烂,再用力地碾上几脚。
凭什么,你能比我强,凭什么,那个末日宣言不是我说的,凭什么,现在轮到你这个矮子来颐指气使了!
他捏紧了拳头,甚至指尖都已经微微发白。他转头,看着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这个人拿着斧头,背对着他,面向实验室门口,哪怕是坐着睡着,也给人一种厚重的安全感。
但是李哲并不想要这种安全感,他并不喜欢这种被自己看不起的人保护的感觉。
他想不过来。
他现在只想夺下那把斧头,然后在那张憨笑的脸上,用力的劈上两下,看着他血肉横飞,一片模糊。
他恶毒地笑了起来,却又默默地缩了缩身子。
他不敢。
刘兴国比他强了太多,每当他觉得自己硬起了心肠,他脑海里,总不自觉地回放着刘兴国冲杀在丧尸堆的场景。
他好恨,恨自己没有勇气,更恨刘兴国云小寒,他觉得一切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害自己变成了这幅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样子。
他又回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小学毕业,他上了初中,终于知道了,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别说更大的井口,就是现在这个小初中里,自己也仅仅是一个中游偏上的成绩而已。
清华北大,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已。
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恨,恨那些比自己厉害的人,他在本子上写下这些人的名字,再用力地把本子戳烂,恶毒地看着那些名字变成片片纸屑,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但是这只能给自己带来短暂的慰藉,别说给那些人带去伤害,甚至让自己长时间开心都做不到。
他就这么痛苦地折磨自己,折磨自己的本子,度过了自己的初一生活。
他终于学会了新的本领。
他不在去想那些比自己厉害的人,他爱上了和那些后进生待在一起,他和他们开心地玩耍,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带着一群畜生在玩一样。
他坦然接受那些人对他成绩的赞叹,鄙夷地在心里看着他们,同时为自己愿意跟他们做朋友这一点,发自内心地感叹自己的伟大。
他度过了自己的初中生活。
月亮似乎亮了起来。李哲又看向天空,忽然觉得一阵厌烦。
他猛然想到了那个让他失眠的初始问题。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碌碌终日,只能去追赶那些人的背影,甚至连追赶的勇气都没有。
他似乎已经有答案了。
原来,人真的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他想起了小时候,村里的那些小伙伴嫉妒的眼神,突然觉得,和现在的自己,真的好像。
他的喉咙好像咽住了一样,轻轻的发出嗬嗬的声音,却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不!我不要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勇气?为什么我不能跟他们一样,去拼一把吧,至少,我应该有去追逐的勇气吧。
李哲这样想着,忽然觉得浑身发寒,他现在才想起,那个真正的初始问题。
你到底敢不敢,不去吃抗生素,去搏一搏那一个百不存一,去追逐那两个早已经离去的背影。
你敢不敢?你敢不敢!
李哲忽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百不存一呀,我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我离死到底还有多远?
这分明就是一条死路啊!
我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白白送了我这条性命。
不!你的勇气呢?你就一定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样子吗?
可是,我怕啊。会死的真的会死的,为什么,我一定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送死呢?
李哲只觉得自己心底里有两个意识在争辩着,只觉得自己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
他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为什么我要拿拼命的姿态,拿拼命的态度,才能追赶上,那两个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分明实力连自己都不如的背影呢!
凭什么,他们就能走在前面,凭什么,我要付出这么多,凭什么他们就是天命所归,而我,就是一颗没人在乎的小草呢!
两个意念,仿佛都统一了,只剩下那一个歇斯底里怨毒的声音,
他们都该死,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天命所归!
李哲的眼中,忽然迸射出残忍而慑人的神色来。
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
李哲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头,却看见,一张苍白而恶毒的脸,正对着他。
那个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一般:
“你,也在恨他们么?你,也体会到嫉妒的感觉了吗?”
李哲看着王子轩那张脸,用力点了点头。
王子轩轻轻的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
李哲忽然明白了什么,神色带着讨好:“王哥,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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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你的枪呢?”李哲忽然凑到云小寒的身边,笑嘻嘻地开口。
此时实验室里躺倒了一片,剩下的几个人都是人人自危,生怕这几个倒下的人忽然站了起来,所以李哲此时开口,都是立刻引起了这群神经紧绷的人的注意。
“怎么了?”云小寒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就觉得瘆得慌,这样子总给我一种等死的感觉,我想找你要把枪,防身。”李哲摸摸头发,显得有些局促。
云小寒默然看了他半晌,从腰间掏出一把枪,递给李哲:“用得来吗?”
李哲笑呵呵地接过来,摆弄了两下:“当然了,我好歹也是个军事迷好吧,这东西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但是怎么开保险,瞄准,扣扳机总是知道的吧。”
云小寒点点头,却看见李哲打开保险,枪口,对准了他。
一旁看着刘兴国一脸担心的苏雪暮感觉到了不对,抬起头正要发问,忽然看见一个人冲过来,捡起来刘兴国掉在地上的斧头,横在了她的脖子前:
“你最好别动。”
“什么意思?”云小寒平静的声音似乎根本不是在发问。
李哲低着头,没有回答他,而是从他的腰后搜出了另一把枪,别在了自己的身上。
自始至终,云小寒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什么情况?”王子轩扬了扬手上的斧头,苍白的脸上重新有了消失多日的嚣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些人,基本已经注定死定了,我们难道,要等着他们变成丧尸,爬起来,咬断我们的脖子吗?”
“你什么意思!”苏雪暮似乎想到了他会说什么,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
王子轩摇摇头:“我的意思很明白了,我知道,你们有的人,还心有侥幸,这样吧,公平投票,觉得需要杀了他们的,举个手。”
说着,王子轩举起了手来,跟在他身后的叶雨倩,也跟着举起来手来。
然后,李哲,跟着举起了手。
“不,兴国不是你的好兄弟吗,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
苏雪暮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另一只手,让她绝望的举了起来,
宋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