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只有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才有着这么一点,微弱的光芒。
他蜷缩在这小小角落里,看着面前这一点微弱的光芒,只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压迫着他。
这是他最后一盒火柴了。
金波忽然有些哑然失笑,他忍不住想到了那个凄凉的童话故事,想到了,那个冻死在圣诞日里的可怜人。
或许,我应该叫卖火柴的金波?他想到了一个自己觉得很好笑的笑话。
可是他没有笑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火柴。
火柴用完,我就死了,吗?
金波忽然觉得很讽刺,觉得一股莫大的压迫感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向他涌来。
他拼命地划燃了另一根火柴。
火焰在夜色里安安静静地燃烧着,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的熄灭。
金波只觉得一股子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泛起,有烦躁,有不甘,使得他胸口一阵阵地发闷,仿佛非要吐出一口血。
他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二十年。
小学,小升初,初中,毕业,高中,高考,大学。
他发现除了这些个词语,他甚至对于自己这二十年再没有任何概念。
他仿佛记得小学有一个人跟他关系很好,买来的辣条都是两个人分着吃,可是他已经忘了那个人的名字,甚至忘了那个人是男是女。
他仿佛记得初中曾经跟人吵过架,似乎还打了起来;他仿佛记得高中有一次考试似乎作弊被抓,他似乎还发誓记一辈子。
但是都只是仿佛而已,他到底有没有跟人吵架打架,有没有作弊被抓,有没有发过毒誓,他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曾经发生,或许,只是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没有搭理时,神经质一样的幻想而已。
金波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好简陋,他选择转移思想,他开始回忆自己的家庭。
母亲,一个被自己折磨得不成样的可怜人,每天就是买菜,洗衣,做饭,买菜,洗衣,做饭。她恨这样毫无新意的生活,她总是在抱怨,抱怨自己总是在忙碌,抱怨自己被这些繁琐的家务事捆住了。
但是她没有勇气去改变,她不想出去工作,总觉得工作是一件比家务更累的事。甚至她也不想休息,作为一个常年忙碌的人,她已经闲不下来了。
于是她就陷入了这个怪圈,不停歇的抱怨,以及不停歇的鸡毛蒜皮。
父亲,一个被生活折磨的可怜人。整个家庭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愿意付出,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是并不代表他愿意在付出之后还得回到家里,听妻子唠叨上半个小时。
他让妻子工作,妻子不愿意,他让妻子休息,妻子还是不愿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长年累月的压力,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思考三十年前才属于自己的浪漫。
姥姥,一个负责创造可怜人的可怜人。她不愿意和年轻人一起生活在城市里,却也想着孩子们能陪伴着他。她扔掉孩子们买回来的营养品,把家里搞得一团糟,其实想要的,无非就是孩子们多一点注目而已。
这样一个家庭,只能说是可怜人联盟而已。
金波叹了一口气,划燃了另一根的火柴。
他既然生在这么一个家庭,那么他也注定,会成长为一个可怜人。
父母生养他,他自然有义务去实现父母的愿望,读书,考大学,当个老师或者医生,对于一个下层社会的家庭,这个轨迹几乎是通用的。
他很自然的成长成了他自己,一个没有特长,没有光芒,没有方向,没有自我的自己。
金波忽然觉得内心里有阴暗的东西在涌动,他划燃一根火柴,用力地压抑着这股情绪,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我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根本不用思考的问题。
三流二本院校毕业,他这样的大学生整个社会有九百万人。
他那坦途一样毫无波折的未来那么清晰,不用多想就被看得清清楚楚。
大学毕业,自以为是个人才,拿着简历寻找优秀用人单位,听着一句又一句的“回去等电话吧”,直到绝望。
然后选择了一个三流企业,成为了一个小职员,每天挤着公交车,拿着两千块的月薪,忍受着父母那句“他们没上大学的工资都比你高”。
然后生活还是依旧的过,同学会上看着一个个衣着光鲜,其实百分之八十都挤公交时遇到过,大家相互不拆穿地恭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臭不可闻的假话。
二十五岁想着总会遇上那么一个我爱并且爱我的人,二十七岁终于不堪忍受父母一遍又一遍的催婚,在相亲平台找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相互了解家庭背景之后选择了结婚。
和一个你不爱也不爱你的人过一辈子是一种什么感觉,默默等着陌生变成亲情,你开始绝望,开始回想,你当年为什么没有努力,为什么没有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于是生了一个孩子,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到了他的身上,逼着他活成自己想象中最正确的样子,假装不知道,你只是在造就另一个你。
金波打了一个哆嗦,似乎觉得太冷了一样,直接划燃了好几根火柴,看着它们聚集在一起的光芒终于是勉强照亮了这个角落,不知为什么觉得更冷了。
或许,我这一生就这么完了?
金波默然看着火柴一根一根地熄灭,看着黑暗如同巨石一样,向着他一点一点地压过来。
或许,我真的要死了?
金波忽然用力地咳嗽了一声,他忽然觉得遍体生寒,那被他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暗,仿佛跳了出来,和这黑暗,融为一体。
那是一股疯狂的歇斯底里!
为什么,我要活成这样,为什么我不能得到高薪,得到羡慕,得到爱情。
一个声音在金波的心底响起来。
因为你只是一只爬虫,一条癞皮狗,一只苍蝇而已,你哪有资格爬上餐桌,你只配舔食地上那一点残羹冷炙。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那阴暗还在心底疯狂的叫喊着!
不甘心又如何,你只是一个毫无作用的贱狗而已。他们会踩爆你的肚皮,看着你的青绿的内脏满地都是,骂上一句恶心;他们会剥开你的皮,把你扔进热腾腾的锅里,吃着你的肉,夸上一句好吃;他们会抓住你,捏爆你,挤出你的肠子。
死?
金波觉得一股莫大的恐惧突如其来地笼罩了自己。
不,我不能死。
我没有梦想,没有方向,没有光芒,我拼命活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为了什么?我把自己变成这幅可怜样子,为了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食物,得到养育。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我可以跪地当狗,可以摇尾乞食,可以放弃狗屁尊严,放弃毫无价值的梦想,但是,我一定要活下去啊!
因为活着,就是一切啊!
黑暗中之中,猛然亮起了一双眼睛。
一双充斥着卑微与欲念,恐惧与贪婪,怨毒与向往,可怜与残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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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苏雪暮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宋程欣:“为什么?你难道忘了,如果没有夏尔,你根本不可能活着吗?”
宋程欣小巧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可爱,只剩下渗人的恶毒:“为什么,你们总是不停在我面前念叨她的好,仿佛我只是她的一个附庸一样?她只是一个贱人而已,碰巧救了我,就要我对她感恩戴德?都给我去死吧!”
苏雪暮完全没有料到宋程欣会这样说,一时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云小寒转向李哲:“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哲摆弄着手上的手枪,笑容格外的灿烂:“我是怎么想的,重要吗?现在,想好遗言,最重要。”
“是吗?”云小寒点了点头,“那,你想好遗言了吗?”
“你说什么?”李哲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腹部一痛。
不等他说话,他已经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个人走到他的面前,捡起了地上那两把枪。
金波!
李哲只觉得浑身发冷,谁曾想,这个恐怖的家伙,居然这么快的就醒过来了。
王子轩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手上的斧头再也拿不稳了,甚至站也站不稳,扑通一身跪了下来:“别杀我,别杀我……”
金波转头,看向云小寒。
云小寒默然地看着他,脸上的平静丝毫不改。
金波身子放低了些,神色带着谦恭:“他们,怎么办?”
云小寒看着他们,不知为什么,金波似乎觉得他似乎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给他们换一个实验室,关一起吧。”
简单的安排,不知为何,金波却是心头一寒。
李哲捂着肚子,站了起来,正好看见云小寒转头看向自己,一脸平静的开口:“老三,给你提个醒,即使服用了抗生素,也有一定概率,人会变成丧尸的。”
李哲的眼睛忽然瞪大,呼吸陡然急促了几分。
“期待你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