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根斯坦利,我做的第一个项目是Arco化工收购Olin公司生产TDI和ADI的资产,总价值565亿美元。我们是买方Arco的顾问。
虽然交易规模不算太大,但分析员生涯中的第一个项目就能成功完成,实在是破天荒地少而又少。有的朋友不走运,水深火热中做了两年分析员,居然每一个项目都无果而终。
当然,项目成功与否,和我们这些分析员的努力没有丝毫关系。除了运气,有时候它可能只取决于一架飞机。我就曾经做过一个MOE(Merger of Equals)(对等合并),两家公司的规模都在20几亿美元,从合并价格到裁员计划,从董事会的席位到谁担任董事长谁担任CEO,双方都不谋而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然而,最后一刻,却因为两位CEO的公司专机是否都有必要保留而产生了分歧。其中一位CEO公然声称,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在机场办理普通航班的登机手续,那副凛然的样子,仿佛要走了专机就等于要了他的性命。最终,双方拂袖而去,彼此错过。
作为我的第一个项目,Arco的收购顺利完成,除了上天护佑,还饱含着同事们对我的厚爱和期待。不过最初,我却并没有体会到大家的用心良苦。
培训一结束,我们这届十几个M&A的分析员立刻各就各位,等待着Assignment Associate(调度经理)给我们安排工作。
调度经理是部门里一个相对特殊的职务,负责给副总裁、经理和分析员分配项目。通常,它由第三年的高级经理中最优秀的两人担当,每人任期六个月。成为调度经理,不仅是培养行政管理能力的好机会,更是“出类拔萃”的代名词。
自从坐在办公桌前,一天一天,我时刻都在等待着召唤。只要桌上的电话铃一响,我就会盯着来电显示,满怀期待地祈祷:Jim Head,一定是Jim Head。
Jim Head就是当时的调度经理。望眼欲穿,我始终没能等来他的电话,却眼睁睁地看着同届的分析员一个一个,兴高采烈,全都投入了工作中。
他们时而紧张地在Bloomberg里查找股价和股票总数,时而抱着厚厚的一摞年报寻找资产负债表的历史数据,又或者跑上跑下地到Graphics(图表部)去更新给客户做的图表演示。在别人最忙碌的时候,我却只能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假装学习着早已经被我翻得滚瓜烂熟的培训教材,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急如焚:他们先开始工作,就意味着他们先开始学习,他们学会的东西越来越多,自己却虚度着光阴一无所获,以后,我和他们的差距怎么弥补?
中午,在咖啡厅吃饭时,新来的分析员聚在一起,常常彼此询问:“Are you staffed yet?(你分配到项目了吗?)”“What are you staffed on?(安排你做什么项目?)”每每此刻,我总是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低下头,小声回答:“还没有安排我做项目呢……”
这时,大家就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安慰我,好像我是个被人遗弃的可怜孤儿:“可能Jim下一个就会想起你啦!”
傍晚6点,我同样灰溜溜地下班回家。虽然在普通公司,这正是下班时间,但在投资银行,到了此刻,一天的工作时间才仅仅过了一半甚至1/3。尤其是第二天上午,走进办公室,听到新同事们半是兴奋半是抱怨地说,又忙到凌晨四五点钟才回家,我总是羡慕地想: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们一样呢?
在那时的我看来,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比忙碌地工作更值得我倾心,更让我渴望。
日后,当我忙得没时间吃饭、睡觉,甚至接电话时,我也会怀念最初那些悠哉悠哉的日子。天知道,又不是普度众生,当初的我怎么会鬼迷心窍地盼望着受苦受累?
第9天,坐在我不远处的Brian也接到了Jim的电话。看到他欢天喜地地冲向Jim的办公室,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因为从那以后,我就是M&A部门里唯一的闲人了。
在办公室里,我开始度日如年。面试时我就知道,最好的分析员永远是最忙碌的,最忙碌的也永远是最好的。因为优秀,承担的工作就比别人多,因为做得更多,收获也就更多,继而理所当然地更加优秀。
两三个月以后,我确实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这种投资银行的怪圈,然而在当时,我却变得疑神疑鬼:难道大家觉得我是一个很差的分析员,没有经理愿意让我参加他的项目?还是因为培训期间,我给同事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终于,我坐不住了。第10天早上,我主动拨通了Jim的电话。
“你好子墨,是不是因为分配项目的事情打电话?”
Jim料事如神,我也直截了当:“是,我可以来你办公室谈谈吗?”
我万万没想到,Jim居然一口回绝了:“我现在有点儿忙。你别急,再等几天,有合适的项目,我会找你的!”
我失望地挂了电话,并不理解Jim所说的“合适”其实有着许多特殊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