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天被春三十娘挽起臂膀,突觉双脚离地,凌空而起,飘飘悠悠地飞出兰若寺,直奔梅溪边。
腾云驾雾,振翅翱翔,张昊天闭着双眸,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却更愿意倾心体验着这种美妙的感觉,就当他饶有兴致地伸展出一只胳臂,想象着鹰击长空的雄姿,却听春三十娘在他耳边喝道:“别臭美,到了。”
两只脚随着春三十娘的话音,几乎同时落地,张昊天咂摸着嘴,意犹未尽地唱了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
“给老娘住嘴,你口中念的是何种咒语,意欲何为?”春三十娘哪曾听过流行歌曲,难怪她心生疑问,连忙喝问。
张昊天听闻春三十娘对自己随口哼哼的曲调有了兴趣,不由得计上心头,笑着答道:“此乃暹罗国密不外传的养生保颜口诀,常唱此曲,可使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别看我貌相几近弱冠,可我的庚齿岁序已是不惑之年喽。”
“莫要糊弄老娘,你且再念叨几句,老娘倒要听听,从中有何玄机?”流光易逝,红颜易老,春三十娘虽贵为万妖宫的护法,可谓是一人之下,万妖之上,但也和天下众多女子心存一样的念头,梦想着拖住青春的尾巴,让自己的姿色永远光芒四射,顾盼生辉,可到头来,脸上的脂粉越来越厚,眼角的纹路越来越深,谁也挡不住光阴的打磨,岁月的洗礼,而今突闻张昊天有驻颜秘术,焉能不怦然心动?幸运来得太快,春三十娘自然是将信将疑,便漫不经心地让张昊天再唱几句。
张昊天何等聪明,心知刚才的顺嘴胡诌,已然让春三十娘兴致勃发,却又怕弄巧成拙,被她看出了破绽,只能徐而图之,便摇头晃脑地回应说:“既为秘术,怎可轻易示人,若想学得此曲,先把我放了再说吧。”
也许眼前的诱惑力太大,春三十娘的手渐渐地松开了,又怕张昊天再次跑掉,就恶狠狠地威胁着他:“哼,你若敢趁机溜掉,老娘顷刻间便可结果了你的性命。”
张昊天别无他法,只好与春三十娘相对而坐,清了清嗓子,打着拍子,开口唱道:“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来,跟着我唱...”
两个人坐在梅溪的岸边,一唱一和,足足耗去了半个时辰,东方也开始泛白。
聂小倩隐蔽在远处,听到他们的歌声,满腹狐疑,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又不敢轻易现身,只好耐着性子,细听着春三十娘学唱曲目。
春三十娘试着自己哼唱了几回,自我感觉良好,抬手摸了摸老脸,不禁惊叹道:“果不其然,老娘的面容好像细嫩了许多哦。”
“那还用说,只要每日清唱九九八十一遍,便可返老还童,永葆童颜。”张昊天借机再给她加把火,也为自己的脱身增加着筹码。
张昊天低估了春三十娘的贪心,只见她学会了曲调,抬头看到天色渐亮,便面含淫笑地盯着张昊天,张开猩红的双唇,口出浪语:“好了,老娘唱了几回驻颜秘术,只觉着心猿意马,春意难消,咱们不如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野合几番,大战三百回合,成其好事,消渴止痒,若是把老娘伺候舒坦了,便放你离去。”
没想到这个老妖婆竟如此贪婪,不仅索取了假冒的驻颜歌谣,还企图霸占他的身子,张昊天心里咒骂着,却不敢义正词严地直接拒绝掉,生怕惹急了她,来个霸王硬上弓,那他这辈子跳进梅溪也洗不清了。
踟蹰之际,就听春三十娘厉声喝道:“还等什么,速速褪尽衣衫,让老娘开眼品鉴一番。”
张昊天此刻心中有了主张,扯起衣襟,送到鼻翼处,假意嗅了嗅,自嘲地说:“久未沐浴,身子都臭不可闻了,不如先让晚辈跃入河中,洗濯一番,再与春娘行其好事,必定妙趣横生呀。”
“也好,老娘陪你便罢,咱俩来个鸳鸯戏水,岂不快哉?”谁知春三十娘也要跃跃欲试,非要跟着张昊天下水,把他的水遁计谋彻底打乱了。
迟疑片刻,张昊天自忖打小在河边长大,水性了得,就笑嘻嘻地应承着:“好哇,那就比试一番,谁怕谁?但咱们事前可要说好了,你不许耍赖,只比水性,不能动用法术。”
“嘻嘻,老娘要与你交合,也不是和你拼命,施展妖法做什么?”春三十娘按捺着心中汹涌的渴求,目不转睛地瞅着张昊天,等着他除掉衣襟,跳进河中。
春水冰彻透骨,张昊天脱得只剩下短裤,在梅溪里扑腾着腿脚,以免被暗流涌动的冷水冻僵。
春三十娘紧接着扯掉衣裙,胸前挂着火红的肚兜,扑向了张昊天。
张昊天赶紧扎个猛子,游离了春三十娘,心头又生一计,冲着她喊道:“忘记告诉你了,若是在水里闭起双眼,唱起那曲驻颜的歌声,更可事半功倍,不信你试试?”
“真的么?那老娘试试看,若是确如你所言,那老娘今日可就赚大发了。”春三十娘哪知张昊天是在骗她,从此以后,每晚的梅溪中多了个唱歌的老妪,曲调期期艾艾,声如鬼哭狼嚎,吵得兰若寺再无宁日。
聂小倩瞅着他们两个都除净衣衫,跳进了水里,彼此还有说有笑,便以为张昊天是个品性轻浮,浪荡胡为的公子哥,要与春三十娘媾和成奸,就匍匐着身子,靠近了他们的衣物,把张昊天的休闲装和T恤衫塞进了怀中,悄然离去。
张昊天趁着春三十娘闭着眼睛,引吭高歌,悄悄地溜回岸边,却发现自己的衣装没了踪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焦急万分,只好将春三十娘的衣裙胡乱地套在身间,暂且遮挡着春夜的风寒。
刚要跑开,却听春三十娘出言调笑着他:“嘿嘿,这个小混蛋,要是喜欢老娘的味道,径直抱紧老娘身子便可,何必多此一举,竟偷着去试老娘的罗裙,真是羞煞人了,还不快快靠近老娘,让老娘给你暖暖小心窝。”
“啊呸,谁稀罕你的那身臭肉,老子刚才不过是假装哄你开心,乘机溜掉而已,你真以为老子看上你了,哈哈哈,还要不要你那张老脸了?”张昊天骂完,就朝着兰若寺跑去。
“好你个小混蛋,竟敢耍戏老娘,看老娘不把你活剥了人皮,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春三十娘嚷嚷着,便从水中一跃而出,可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又觉着不妥,只好重新落入水里,眼睁睁地瞅着张昊天跑远。
到了兰若寺前,天已大亮,张昊天裹着春三十娘的裙带,装束甚是可笑,连他自己都不敢多瞧,便在心里暗自琢磨着,这要是让宁采臣给瞅见了,还不得笑话他一辈子啊。
想到这里,张昊天越发地害怕被宁采臣撞见,连忙扭身就走,在附近转悠了半日,又偷偷地来到了梅溪旁,却没看到水中的春三十娘和他失踪的衣装。
张昊天愁绪满怀地坐在岸边,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水,心里牵挂着离别多日的沈傲霜,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吃饱穿暖,安然无恙。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张昊天也曾想过离开兰若寺,去往周边寻觅一番,可又念及天机老人明明说沈傲霜就在兰若寺后,就没敢远走。
百无聊赖又无处可去,尽管腹中饥饿难捱,却把阳燧送与了春三十娘,张昊天实在不想再生吞活鱼,只好灌了一肚子河水,朝着兰若寺后走去,心头巴望着能与沈傲霜不期而遇。
寺后依然静谧如初,枯草泛着新绿,张昊天举目四望,除却崇山峻岭和身后的院墙,恰如孟浩然所写的诗句,还真是野旷天低树,只缺江水映照着他和月亮的倒影。周遭冷清得让他心里发毛,偶尔乍起几声鸟鸣,足以让他惊心动魄,毛骨悚然。
偶尔抬头,张昊天又望见了那尊悬在峭壁上的石佛,心里不禁暗道,此处虽说杳无人迹,让石佛陪陪自己,也可赶走心中的苦闷和恐惧。心里想着,便攒足了气力,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终于爬上了半山腰,一屁股坐在了石佛的身前。
默坐了稍许,张昊天昂头仰望着石佛那张似笑非笑地面容,突然想起自己已然应承了石佛皈依佛门,这样大咧咧地瘫坐在佛像面前,却是有些失礼,便起身来拜,重新跪伏在地,双掌合十,口中念叨着:“求我佛勿怪弟子的失礼之处,只因弟子寻找沈傲霜不得,体乏腹饥,心绪不宁,神情难免恍惚,这才有失礼数,还请我佛指点迷津,让弟子早日与心爱的人相聚,阿弥陀佛。”
山风过耳,任凭张昊天祈求不已,石佛却也是无声无息,闭口不言。张昊天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又见石佛无动于衷,不由得心生怒火,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石佛叫嚷着:“都说我佛慈悲为怀,化解苦难,普渡众生,为何却单单难为我张昊天,若不是你多事,生生地把我吸进肚子里,来到这个诡异的寺庙,没见到沈傲霜的影子不算,还差点让妖魔夺走我的清白之身,请问天理何在,慈悲何在啊?”
石佛无语,默然眺望着远方,却不理会张昊天的哭叫,气得张昊天抱着佛像的石腿,泣声哀嚎着:“说话呀,你倒是说话呀。”
折腾了一阵子,张昊天再没精力去叨扰石佛,只好倚靠着佛脚,恹恹欲睡,忽听耳边响起天机老人的声音:“臭小子,这点磨难就把你给吓倒了吗?谁的一生不是跌宕起伏,历经波折,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知多少生灵就差那么一点点火候,便望而却步,丢掉初心,错失良机,毁掉终生,而今天降大任于你身,必先苦你心智,劳你筋骨,饿你体肤,费些周折,走些弯路,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喽,这番磨练,也是考验你与沈傲霜的情愫试金石,只须你恪守正道,坚守心中的执念,百转千回之后,便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小伙子,老衲看好你吆,鼓起勇气,去尽情闯荡吧。”
天机老人的这番话有如当头棒喝,让张昊天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赶紧揉清了双眼,恭恭敬敬地告别石佛,踏着夜色,收拢起裙摆,心思笃定地走进了兰若寺的山门。
没等临近僧房的门口,张昊天只觉得脖颈处猛地一凉,再看身前竟立着个黑影,手持刀刃,抵住了他的喉咙。
刚要矢口喊叫,张昊天却听僧房的两扇门板吱扭一声洞开了,紧接着从里面呼啦啦跑出几个人,皆都挥舞着刀剑,寒光凛凛。
张昊天定睛细瞧,却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举刀向他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