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宁采臣赢得一线生机,张昊天不得不以身做饵,重返跑马场,就看他脚下生风,健步如飞,撒欢地在院子里狂奔起来。
春三十娘却不肯上当了,眼盯着张昊天,撇着红嘴巴,出言嘲讽道:“小混蛋,别停下,等你活活地累死了,老娘再给你收尸。”
别看春三十娘骂骂咧咧,也不追赶,张昊天却不敢停下脚步,要是再次落入她的掌中,那可是万难脱身啊。看着宁采臣与聂小倩还在那拉拉扯扯,腻腻歪歪,张昊天气不打一处来,连声吼叫着:“大傻缺,还不赶快逃回僧舍,等着人家把你抓去喂狼吗?”
这一嗓子不打紧,倒是提醒了春三十娘,没等聂小倩将宁采臣拽回房内,她的利爪便到了,叨住宁采臣的衣襟就不撒手,还拿眼笑看着张昊天,得意洋洋地叫着:“哼,逮到这个,那个也别想跑。”
聂小倩立在宁采臣的身后,眼含幽怨地瞅着他的后背,却不敢多言,只在心头抱怨着宁采臣愚不可及。
几个人各怀心思,谁也不出声,瞅着张昊天发了疯似在院子里奔跑不息,最后还是聂小倩忍不住了,低声求着春三十娘:“春护法,眼看他就要精疲力尽,倒地累毙了,何苦这般戏弄于他,求求你,还是放他们一马吧。”
“哼,休得装作好心,莫非你还真看上了这两个白面郎,若想在我春三十娘手底下全身而退,那便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春三十娘扭身喝叱着聂小倩,又盯着奔跑中的张昊天,接着哼道,“哼,看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累死他活该,省得老娘费事了。”
张昊天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大口喘着粗气,步伐慢了许多,聂小倩实在是于心不忍,冲着他喊道:“别跑了,再这般游走不息,毋须多时,便要一命呜呼了呀。”
不用聂小倩出口相劝,张昊天也真的跑不动了,随着惯性,往前呛了几步,便停下了双脚,双手拄着膝盖,弓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瞪着春三十娘,气喘吁吁地念叨着:“算了,我可不跑了,只要你放了书生,我跟你走吧。”
“那可不行吆,我家小倩看上了你们两个,老娘有心成全她,怎么忍心扔下一个呐?”春三十娘嬉笑着回道,又抬手抚摸着宁采臣的脸颊,发出******看他这身细皮嫩肉,搞得老娘身不由己,春心荡漾起来,如今也想尝尝这书生是个何等滋味,哈哈哈。”
张昊天歇足了气力,自忖头脑灵光,便直起身板,将胸前T恤撩起,自鸣得意地笑话着宁采臣:“**的娘子,你且来看,老子这六块隆起的肌肉,难道比不过一个骨瘦如柴的宁采臣吗?”
“哈哈哈,还真别说,这个小混蛋身子倒是蛮结实的,那好吧,书生留给小倩,老娘吃定你了。”说话间,春三十娘把宁采臣推送到小倩的面前,又晃动着身形,瞬间将张昊天搂在臂弯之内。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聂小倩使出浑身的劲道,趁着宁采臣愣神之际,倏然把他推进僧舍,又用身子挡在门口。
“你个贱婢,回去再找你算账,也罢,到手一个就没白走一趟,还不速速随老娘回宫。”春三十娘眼见着聂小倩有心护着宁采臣,却也是无力分身,只能是见好就收,拥着张昊天就要往回走。
聂小倩凑近张昊天,低眉念道:“对不住公子了,奴家位卑言轻,劝不拢春护法,只能带你先回万妖宫了。”
“小贱人,此刻还不忘与他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这个小混蛋是老娘的,你别妄想分一杯羹,哼。”春三十娘扯着张昊天的胳臂,边走边说。
聂小倩死时只有十八岁,正是春心萌动的碧玉年华,没想到在这荒凉古寺邂逅了江南书生宁采臣,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倾心以恋,暗许终身,明知道此举乃是飞蛾投火,却也义无反顾,在所不惜,总不能眼瞅着春三十娘掠走宁采臣的伙伴,却漠不关心,若是想方设法救下春三十娘手中之人,也算作送给宁采臣一个天大的投名状,或许能博得他的欢心。
心里盘算好,聂小倩装作猛然惊醒的样子,脱口叫道:“哎呀,咱们所获之人,春护法看着好,姥姥看着也许会更好。”
“对呀,算你小浪蹄子有心计,若是着急忙慌地把他带回万妖宫,不就等于羊入虎口,没老娘什么事了吗?”有了聂小倩的假意提点,春三十娘这才恍然大悟,停下了脚步,歪头瞧着张昊天,心里想着主意。
思忖了片刻,春三十娘像是下定了决心,挥起手掌,发着狠说:“罢了,老娘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送给那个老东西享用,不如提前把他杀掉,吸了他的精阳,以此断了姥姥的念想。”
聂小倩原打算拖延几许时间,以助张昊天寻找逃脱的机会,哪成想竟帮他引来了杀身之祸。聂小倩焦急万分,赶忙亡羊补牢,委婉地劝着春三十娘:“就这般杀了,怪可惜了的,不如送回寺庙,哪日心中想念了,便来与之相会,岂不是更为周全吗?”
“哼,你以为老娘不晓得你的那点小伎俩,不就是惦记着僧舍里的书生吗?老娘可不上你的当,你且先回万妖宫,待老娘与他温存一番,品尝下暹罗风味,再回宫复命,你若是敢在姥姥面前胡言乱语,看老娘不撕碎你的狗嘴。”说着,春三十娘架起张昊天,便朝着河边而去。
聂小倩生怕张昊天有个闪失,便也远远地跟在了他们身后,伺机以动。
宁采臣被聂小倩猛劲推进了屋中,却摔了个仰八叉,缓了好久,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等他开门去瞧,却已是人去院空,只有那轮明月,悬在半天之上,清辉渐冷,欲说还休。
宁采臣心知张昊天此番被劫,定然难逃一死,便心生悲恸,嚎啕大哭,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全怪在下拖累啊,害得兄台被妖人掳走,这可让在下如何是好哇?”
正在抹着眼泪,嘴里叨咕个没完,宁采臣忽听头顶传来异样的声响,须臾之间,就看见五个人影从天而降,为首的是位粗壮的汉子,阔面黑须,等他看清了宁采臣的模样,张口便问:“昊天老弟在哪?”
“在下也不知晓啊。”宁采臣指着苍茫的夜色,哭喊了一句。
来者正是燕赤霞。摩尼教主鹰眼老七有心让他带领座下众徒历练一番,随他共赴大任,等燕赤霞前脚刚走,才想起这码事,便急发昆仑令,又将他召回。
燕赤霞领罢敕命,携着几位昆仑侠士和刀客,马不停蹄地重返兰若寺,却遇见了正在僧舍门口掩面痛哭的宁采臣。
听完宁采臣的哭诉,燕赤霞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望了望发白的天际,开口命道:“昊天老弟此去,必定凶多吉少,眼看着黎明将至,却无法寻到万妖宫的入口,我等且在寺内歇息一日,临近傍晚,再闯魔窟救人。”
众徒拱手称是,便随着燕赤霞走进屋中,点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燕赤霞看着宁采臣可怜兮兮地萎缩在榻边,便亲切地问道:“看你的装扮,像是赶考的举子,可否报个名号,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在下宁采臣,请大侠多多指教。”宁采臣拱手施礼,声音还是那般地悲切。
“嗯,昊天老弟似乎提起过这个名字,莫非你们早就结识?”燕赤霞记得张昊天曾问过他,是否识得宁采臣,便接口回问了一句。
宁采臣却摇摇头,思索了一会,老老实实地答道:“萍水相逢,无亲无故。”
“这就奇了,他既然与你从未谋面,当初为何却要问老夫你去往了何处?”燕赤霞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从宁采臣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作罢了。
吃完早饭,燕赤霞便招呼着几位昆仑弟子,围坐一团,商榷着营救策略。宁采臣还以为没他什么事,知趣地躲在墙角,拿出皓首穷经的劲头,捧起书本,摇头晃脑地默读起来。
“采臣兄弟,你是整个事件的亲历者,别用功了,快过来与我等探究一番。”燕赤霞环视着大家,却发现少了个人,就招呼着宁采臣。
宁采臣不大情愿地抬眼回道:“光阴似箭,白驹过隙,马虎不得,在下即为书生,便以读书为本分,就不去掺乎你们的大事了。”
说完,再不抬头,看他的表情,确像是沉浸在经文典章之中,燕赤霞不好再去打扰,便扭头和大家商酌起来。
宁采臣自知无力去救张昊天,却听着他们频频提及一个名姓,似乎擒获张昊天的罪魁祸首就是聂小倩,便有点不乐意了。
读书人都好面子,刚才在燕赤霞的询问之下,宁采臣生怕引发歧义,玷污了自家的声誉,只说万妖宫来人绑走了张昊天,却隐瞒了聂小倩的仗义相助,听闻他们几个说来说去,都是针对聂小倩的,便主动凑了过去,准备寻机替聂小倩辩白几句。
等大家敲定了营救计划,部署好进攻和迂回的策略,燕赤霞笑问着宁采臣:“不知采臣兄弟有何见教?”
“捉走张昊天之人,绝非你们口中的聂小倩,而是唤作春十三娘的恶泼妇,你们皆都弄错了,若不是聂小倩仗义相帮,助在下一臂之力,紧急关头将在下推到舍中,此时在下与张昊天也应同在万妖宫受罪了。”宁采臣仰着头,侃侃而言,话里话外都替聂小倩洗着冤屈。
“那你不早说,闹得我等白忙乎一场。”其中一位昆仑女弟子冷言喝道。
燕赤霞连忙挥着手,阻止女弟子再出恶言恶语,而是笑面问道:“那就请采臣兄弟敞开心扉,仔仔细细地讲述一番,莫要遗漏了紧关节要的情节,以免误了我等的大计。”
宁采臣这才打开话匣子,把事情的整个经过翔实地叙述了一遍,听得大家嗟叹不已,不仅感念张昊天的义薄云天,也对聂小倩出淤泥而不染的举动颇为意外。
“如此说来,春十三娘浅尝美味,必定还惦记着采臣兄弟,不如我等抛出诱饵,只等她今夜自投罗网,再拿他与万妖宫交换人质,不知哪个愿意守在院中,以等春十三娘上钩。”燕赤霞环顾着左右,目光殷切。
“我去,让她先尝尝我手中破梅刀的妙处。”昆仑女刀客杨梦言性如烈火,牙尖嘴利,抢着毛遂自荐,刚才出言呵斥宁采臣的也是她。
燕赤霞却不认同,笑着拒绝道:“女孩子可不行,非要男子才可让她不顾一切,鸟入樊笼。”
“大家都别争了,此等重任,非我洛昊空莫属。”昆仑游侠洛昊空心性沉稳,确是堪当大任,话一出口,便使燕赤霞颔首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