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悲伤的心灵，选择了与悲伤终老一生。不是因为从不曾得到快乐，而是快乐被悲伤堙没在了兵荒马乱和山水之隔之中。我的故乡，模糊在了无数个魂牵梦萦的夜里。他的矫健和儒雅，他的俏皮和温柔，而另一个他，冷峻和坚定，体贴和无情。这不是我的选择，如果可以，我宁愿是草原的一个野丫头，每天和牛羊相伴，追逐野兔和梅花鹿。战争是无情的，不仅毁了我的家园，毁了我的爱情，失去的就再也回不来了。纵使你如何百般宠爱，一颗受伤的心灵永远是无法走进的。
终南山中，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静静地祈祷着。那妇人一身白衣，肤色也白净得与衣裳浑然天成。这妇人是大秦的燕妃、三公主的母亲慕容萱。数年前，苻坚的皇后苟氏实在受不了苻坚对这慕容萱宠幸至极，百官也有些不满，这慕容萱便自请出宫，寻一僻静处修行。苻坚虽千般不愿，但还是让她栖居终南山。
苻坚一年也会来终南山几次，只是这两年朝事更加繁忙，伐晋之事也越来越近，因而去得少了。苻坚除了让苻玉经常去终南山看望母亲，也时不时派燕凤去。这燕凤乃是前燕旧臣，字子章。苻坚知慕容萱对这燕凤十分敬重和亲近，便让燕凤捎东西给慕容萱。当年燕国宫中，燕凤作为代国使臣，也曾教燕国王子公主诗书礼仪。作为慕容萱的老师，燕凤知道慕容萱心中难以忘怀的东西，但他也没有办法安慰她。当初给她捎来他的死讯的也是这燕凤，燕凤是想她放下他，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玉公主着想。
慕容萱对苻玉的疼爱自是不用多说，只是有些事她无法告诉她。或许等她长大了，或许永远不会告诉她。只希望她快快乐乐，所以她不强求苻坚让苻玉也住在终南山，苻玉终究是大秦的三公主，应该住在长安宫中。
“子章老师，可知我冲弟如何了？”慕容萱问到。
“回娘娘，这几年凤皇大人在平阳理政治民，有条不紊，颇得人望。”燕凤回到。凤皇乃是慕容冲的字。
“那就好，我这兄弟虽话不多，但是我知道他志向很高，既然如今做得了一方之长，我也宽心多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关心的便是玉儿和冲弟，只要他们好，我便知足了。以后你帮我多看着点玉儿，这丫头年纪虽小，心劲可不小，不爱琴棋书画，却爱舞刀弄棍，整天跑来跑去。”
“三公主虽是淘气了些，但心地善良，倒不用担心。对了，近日扬武将军姚苌向陛下为其子太子舍人姚兴求婚三公主，陛下不置可否。”
“玉儿过几年终究是要嫁人的，要是现在定个好郎婿倒也不错，我也听说姚兴在长安众公子中也是难得的儿郎，只是他的父亲姚兴不像什么好东西。”
“我听说，陛下本有意将三公主许配给吕大将军的世子。”
“吕光的儿子？是叫什么吕绍吗？”
“是的。”
“吕家是氐族出身，到比姚家放心多了。不过最好是嫁给我慕容家的好儿郎。”
“慕容垂大人的孙儿中倒有几个不错。只是，陛下定不会同意将三公主嫁给慕容家的。”
“倒也是，陛下哪里放心。这些年陛下防我叔父你也知道，哎。反而老师你，陛下想授你高官，你却一直不愿接受。”
“朝中有阳平公、权翼大人，未必有我的用处。再说，我是燕、代两国罪臣，早已心如死灰，即使陛下授我高官，只怕也是忝列其职，辜负陛下好意。”
“也好。”
燕凤岂会甘于平静，只是他的心意不在秦庭，而在遥远的草原，他的家乡之北。
燕凤回到长安城后，准备向苻坚报告燕妃生活状况，但苻坚无意听这些，而是向他问起北方河套之事。燕凤虽不愿担任高官，但苻坚偶尔向其咨询天下之事，他也愿意为其参谋参谋。
河套之事，简单地说，就是二刘之争，二刘乃是匈奴遗民独孤部首领刘库仁和铁弗部首领刘卫辰，刘库仁是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外甥，而刘卫辰是拓跋什翼犍的女婿，这二人皆是勇猛残暴、反复无常之人，虽同是匈奴后裔，且沾亲带故，但二人从来就不对付。代国被秦国灭亡以后，苻坚将河套以东归刘库仁统领，而河套以西则归刘卫辰管辖，刘库仁的地位在刘卫辰之上，这更让刘卫辰不满，两个部落集团之间常常爆发冲突。近日西单于刘卫辰更是杀了秦国的五原太守，挑衅刘库仁。刘库仁也不是省油的灯，便向刘卫辰部队发起进攻。
苻坚知燕凤既是前燕国侍臣，也是前代国臣子，当初刘库仁、刘卫辰都是代国部属，便问燕凤，这眼下二人之间爆发冲突，应该如何处理？
燕凤道：“回陛下，刘卫辰、刘库仁皆是凶暴之徒，若偏刘卫辰则会引起刘库仁不满，反之亦然，我看不如让他们鹬蚌相争，然后陛下收渔翁之利。”
“先生的想法的确不错，但是当前南方才是我们的目标，河套不能乱。”
“陛下，眼下二刘之争已成事实，反正他们的实力也不足以对中原构成威胁，不如静观其变，若刘卫辰败，便派人收刘卫辰之部众土地，若刘库仁败，则派人收刘库仁之部众土地，不过从实力来看，多半是刘卫辰败。”
“这二人都不适合为孤统领河套地区，他日你看谁适合为孤北地之臣？”
“陛下，下臣不敢妄议。”
“你就说与孤听，没有第三人知道。”
“河套之地乃北疆重地，守草原之轭，因而必须选一胆略过人且对陛下忠心不二之人，臣遍观诸将，唯吕光、杨安二位将军适合此任。”燕凤知苻坚对其苻氏宗室尤不放心，因而未提。
“吕、杨二位将军确实是我秦国良将，但是他二人与孤一样都是出身陇右，去统领匈奴鲜卑部众，未必适合。你看，在北地旧臣之中，有没有更合适的人？”
“刘库仁、刘卫辰皆是北境旧臣中的猛将，又有部众基础，这二人不如陛下之意，那下臣实在想不出有谁更适合做北境的守臣。不过如果非要在二刘之外选一个人，臣建议在拓拔部选一易于陛下钳制之人，最好是一年幼的汗族子孙。”
苻坚思忖良久，说道：“先生的建议，孤会好好考虑。只是不知拓跋什翼犍子孙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先生你代孤去寻访寻访。”
“下臣领命。”
燕凤当然知道拓拔部的情况，只是当下不便言明。
燕凤回到草原，拓拔部的人都很高兴。只是目前拓拔部归刘库仁统辖，这刘库仁虽残暴，到对拓跋王族的后裔还算客气。刘库仁现在官职为广武将军，又被封为东单于，其弟刘头眷、其子刘显皆是有才干之人。前代王拓跋什翼犍诸子多半已死，剩下的也被苻坚迁至长安。拓跋什翼犍第二子早死，但留下了一个儿子，名叫拓跋珪，其母贺兰氏，现在都居住在贺兰部。燕凤要找的那个人便是拓跋珪。
刘库仁表面上善待拓跋部，却又对拓跋王族不太放心，尤其是拓跋什翼犍的嫡孙拓跋珪，只是这拓跋珪如今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又住在贺兰部落，刘库仁便没有下毒手。其实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拓跋珪的母亲贺兰氏。这贺兰氏不满三十，又颇有姿色，因而为刘库仁所觊觎，常将其宣至其营帐，贺兰氏为了自己的部落，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委曲求全。
燕凤见到贺兰氏，称呼其为夫人。贺兰氏见到燕凤也转悲为喜，知其来意，更是欢喜，但不能太过表露。燕凤随贺兰氏一起回到贺兰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