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丰十八年
午后的阳光正好,在凌阳城中洒下一张金色的大网,铺在青石路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今日的帝都格外热闹,家家户户仿佛过节日一般,小贩们都早早撤了摊位。大街上酒肉飘香,张灯结彩,不论男女老少穿着盛装,伴着古老的乐曲载歌载舞。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喜悦。昨夜,带给国家平和安定之人从千里之外归来,他收复了边疆,打败了西北屡次进犯的侵略者,可以说创造了苍曜国一个又一个的神话。
不一会儿,一些在城门口张望等待的百姓突然向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来了,祈王殿下来了。”如此的声音此起彼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条大街,上千条小巷。几乎整个凌阳城的百姓都围聚在这里,听到消息人群中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
士兵整齐划一的步伐像鼓点一般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伴着盔甲在身上相互碰撞的声音构成一首激昂威严的战曲。当第一个方阵从朱红色的城门中进入,城中像施了咒语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们都满怀期地望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
在士兵的包围下,一匹暗赤色的银鬓马迈着高傲的步伐和着这宏伟的旋律走进来。马上的男子略染风尘,像是一道明耀的光,却含着令人畏惧的寒意。玄色金边的衣袍里是清冷的白,春日柔和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冰冷的眼神目视前方,幽黑的眸子深若漩涡,连高挺的鼻梁似乎都是精雕细琢,仿佛是一个天生的王者。那威严的气息让百姓都不自觉地俯下了头不敢直视半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下,整个在场的百姓都齐齐跪了下去,声音震天,“恭迎祈王——”
每一个人都在内心的驱使下虔诚的俯首,像是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来表示自己的一腔热血。
而此时,身着上等绛纱袍的纤细少年托着脑袋,在已经空荡荡的茶楼的二楼雅间好奇的向下张望,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似水的澄澈眸子钳在清秀白皙的脸上,小巧的鼻尖,像玫瑰花般的粉嫩嘴唇。
“看这架势,谁敢与他为敌。”夏云溪不由得摇头轻叹道,转头看到高大的男子皱眉沉思,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和你想的一样。”御青风故作玄虚道。
夏云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道:“祈王现在风头太盛,皇姑父可能早已心生忌惮”
御青风点了点头,“自古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只怕……”他耸了耸肩,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正确的表述。
夏云溪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对于祈王殿下,你先别轻易下定论,他可不是一般人。”这句话,她是发自内心而言,在这凌阳城中,能让她如此佩服的也只有哥哥和这位皇帝亲封的王爷了。
御青风耸了耸肩,接着她刚才的话,“也是,短短十年从一个小兵升到如此高位,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
“这次凯旋而归,估计要在凌阳待一些时日罢。”
“这是当然,庆功宴还要……夏安安,你想做什么?”御清风盯着她问道,这丫头可别又打什么算盘。
“干嘛老是防着我。”夏云溪无奈道,“只是想到从小到大还未与他正式见过面有些可惜而已。”
“没有接触也未尝不是好事,祈王爷是出了名的冷血,还是不要有交际为妙。”这天下有不少人敬佩他,但还有更多的人畏惧他,甚至不敢提到他的名字,那是如同魔鬼索命般的存在。
夏云溪没有接他的话,这些传言她也都知道,或许是真,或许是假,但谁能清楚。竹窗边的白色纱幔不停舞动,也许是收到春风的鼓励,也许是被楼下的声音所震慑而激动不已。
“快到宫门了。”御青风倒是没有夏云溪的悠然,时刻注意着,瞥了一眼淡淡喝茶的女子,问道“这迎接的都是些什么人?”
夏云溪转头向远处看去,“我哥哥,还有三位皇子。”说完又颇为骄傲的补上一句,“最英俊的那个,就是我哥哥哦。”
“……”
宫门之前,城墙之下,中间地位尊贵的男子穿着精致的衣物,骑着威风凛凛的马匹,静静等待。周围是一身戎装的战士。他右边的男子面容冷峻,穿着银甲,目光悠长,清冷孤傲。
“右边是云桀,中间是楚墨。”御青风悠悠地说道,那五个人中,楚墨和夏云桀他最为熟悉,一位乃当朝太子,另一位是羽林军都尉,虽然二者并不认识他。
夏云溪白了他一眼,从钱袋里掏出银两放在桌子上,起身整了整衣服,看到御青风正满脸迷茫的看着她,“你不走吗?”
“喂,我还没吃饭。”
夏云溪狡黠的看着他,“我要去夜阑姐那里吃哦。”
后者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恍惚了一下,眉头紧皱,看向夏云溪的眼神颇有些复杂。
“别这么看我,想去就去啊”
御清风无奈地站起来,“送你出去,我回天玑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低沉的男声缓缓道,“别和她提起我……”
夏云溪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回答道:“我知道了,明天天玑阁见。”
御青风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夜阑,你应该不想见到我罢……
宏伟的殿门关起,在烈日下依旧身着战甲的士兵整齐的排列在门外。朱红色大门内,雕刻精美的宫灯立在黑色大理石铺成的道路两旁,清澈的池水环绕这那些华丽的宫殿,微风裹着万花初绽的香味直沁人心脾。靖祥宫中,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树上的不知名的鸟儿乘着微风叽叽喳喳地宣布着它们的存在,平静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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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珣负手而立,浓黑的眉毛下如同黑色琉璃的眼睛没有一丝因胜利归来的浮动。到是跟在他身后的楚墨颇为激动。
“终于等到战局稳定了,这回你可要好好待在凌阳城里。”男子略显稚气的语气显示了他此刻极好的心情,嘴角微微上扬,“今夜咱俩就在这宫中好好喝一顿。”
段珣回过头正好看到楚墨那张笑得灿烂的脸,淡淡说道:“凭你的酒量怕是明天上不了早朝了。”低沉且带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楚墨立刻抿紧嘴唇满脸黑线,“有你这么跟皇子说话的么?”
“实话而已。”说罢便转身向书房走去,“还不赶快跟上?”
楚墨稍稍一愣,便追了过去。这家伙许久未见性格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不招人喜欢。
临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强烈阳光下匆忙赶回家,小贩们终于能在一上午的忙碌之后得到短暂的休息时间。宽阔的青石路上,路两旁的人不由得被黑色骏马上的人吸引住视线,纤细的少年,含笑的眼角,让多少少女春心暗动。然而,在看到他的目的地后,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
一排绯红的灯笼挂在二楼的屋檐之下,拥着朱红色大门上龙飞凤舞的饱含风尘之气的三个字“醉乡楼”。
夏云溪修长的手指推开轻掩的朱红大门,鹿皮靴刚踏进来,肩膀上搭着毛巾的小二满脸不满地走了过来。
“公子,我们现在还不营业。”
“你们不营业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楚墨从小一起长大,耍无赖的技术她多少还是学了点。
油光满面的小二正要开口说粗话,却在看到那如墨长发下精致的小脸后,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
“公子,哪家青楼大白天还接客,姑娘们都休息着呢。”
“也对,晚上可奋战了一夜呢。”夏云溪道,把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就当慰劳大家的。”她本以为这回就可以进去,谁知那小二满脸淫笑道“公子一看就是行家,您要是晚上过来,小的给您挑几个好的。”看见夏云溪脸色不太好又连忙补充打。“要是公子您够诚意,小的还能把咱的花魁弄到您床上,那可是卖艺不卖身的。”说着便将脏兮兮的手伸到了夏云溪的面前。
“啊——”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
“拿开你的脏手!”夏云溪冷冷道,一向调皮的眸子里透着彻骨的寒意。
这小二也顾不上手上传来的疼痛,恼怒道:“他妈的,老子和你拼了!”话音刚落,就被她从肚子上猛踹了一脚,硬是吐出几口鲜血,蜷缩在地上。夸张的呻吟声引得好多正在干活的小厮阴沉着脸向她围了过来。
“哎呦,我当是哪家公子这么厉害,原来是您啊。”红姑一边快跑着下楼,一边整理凌乱的衣衫。
“红姑你就是这样教下人的吗?”隔老远就闻到她身上刺激的胭脂味,夏云溪脸色更加不好,这个老女人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脂粉里。
红姑听到夏云溪不善的语气,握住粉红手绢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刚来的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夏公子您可别介意,我一定替您好好教训他。”红姑冲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大汉立刻将不省人事的小二抬了下去。
见她脸色缓和了些,红姑立刻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粉像雨点般落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好不滑稽。
夏云溪瞥了她一眼,“我去找阑儿。”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票子放在桌子上,“端午饭到房间里。”
“好好好。”红姑赶忙应承道,看到银票后更是笑得满脸褶子。转身又没好气地,故意提高音调地对周围聚过来的下人道:“以后夏公子来了,你们都好生招待着,知道吗?”醉乡楼是整个凌阳城规模最大的青楼,不光是因为花魁夜阑,还有这个大财主夏安。两个人可是哪一个都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