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帝都的昏暗角落,原本微亮的月光被大团的阴云径直覆盖,夜色若墨,不见五指。
黑暗中的一道阴影簌簌一动,随即视线的残光凝聚而去,在角落的阴影中依稀可见两道人影。
“找着了?”男子面具下的声音稍显一抹错愕,随即发出欣喜的询问,“真的么?在哪里?”
“先放了我的父亲。”回应他的是女子那冰冷的声音。
“呵,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面具下的脸庞冷笑着,“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
眼神中拂过一抹怒气,淡衣素裙女子的皓亮双眸在那个瞬间燃起无情的螣火。
“只要找到了那个孩子,我们自然会放了你的父亲。”面具下的话语依旧平淡,然而声音却是蓦然冷了下来,“在此之前,劝你还是安分守拙为好。”
手中的剑紧紧的握着,女子眼神中有着隐晦的杀意。这样近的距离,她有数十种方法,能够让对方死在自己的剑下,可是,脑海中的理智却死死的压制着她。
虽然极度的不甘,但是她只能死死的咬着牙。他说的没错,毕竟父亲的性命还掌握在这个男人的手中。
“那个孩子在闲云村。”左右思量之下,女子只能忿恨的摇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可见眼下的她,内心究竟在承受着怎样的挣扎。
眼睛里有着喜意的光,男子侧首望去,似是微微笑了笑,“希望你说的消息没错。”
然而那冰冷的话语却是与这般轻淡的笑意显得格格不入——轻笑的声音中掺杂冷厉的语气,那样的话语令人听起来非常的不舒服。
话语落定,面具下的唇角依旧噙着无情的笑意,随即高大的身影点足掠上了城墙,朝着东南方疾奔。
而那个方向,正是大宇帝国皇宫的所在地。
女子凝视着呼啸离去的人影,眼里充满了恶毒和恨意。旋即一拳狠狠的砸向面前的城墙,由于力大之故,拳身表面被砸出了血。
她——只能深深无力地凝视着那个男子掠去的方向,什么也做不了。
翌日,晨曦欲破晓,淡绯色的光芒欲要笼罩整个天地。
松径定知芳草合,玉书应念素尘侵;闲云不系东西影,野鹤宁知去住心。
这个依山的秀丽村庄、便是以此得名。
闲云村——靠近禹城、但并不隶属禹城的区域管辖。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山风吹来草叶的清香,静谧和谐的清爽,令人倍感舒畅。
此刻浅惜在一处简陋的六角凉亭内坐着,时不时的四处打量一番,好看的眉梢间有雀跃的欣喜。
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把剑和有一个精美的锦盒,点碎的糕点香味隐隐弥漫了出来。
看样子,她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而浅惜眉梢间原本雀跃的欣喜此刻却被阵阵焦虑给取代。
“怎么这么久还不来呢?”似乎等待的过于漫长了,浅惜抬头凝视不远处的次数愈发的多了起来。
半响后,终于坐立不住,浅惜霍然起身,沿着泥泞的石道步往闲云村内部而去。
通往闲云村的路多为泥泞的小道,因这几日雨水的灌浇,无疑令那原本狭长的小道更为难走了几分。
缓步而行着,伴随着愈发的深入,浅惜的内心却是被阵阵不好的预感充斥。
村庄的清晨应该是忙碌的,可是眼下,一切都好像太过于安静了一些。
淡淡的血腥气味缓缓飘散而来,泥泞的道路上,依稀可见些许雨水淡化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浅惜眼神渐渐的阴沉起来,被其捧在手心的锦盒已经丢弃。紧握了握手中的利剑,旋即四下扫视一番,疾掠而去。
原本仅仅十余户农家、静雅宁幽的闲云村,此时却是一片的血污狼藉。未曾散去的朝露湿气已经跟浓郁的血腥相掺杂,到处都是纵躺泥洼的尸首——触目惊心!
究竟是什么人?竟是在清晨屠戮了整个村庄?
闲云村最西侧,一处较为偏僻的草屋。
“不愧是血屠的杀手,只可惜,并不是最顶尖的。”一名男子用剑拄着地,艰难的起身,满身的血污,双目如同被血侵染过一般。
“终于是结束了。”喃喃一声,男子踉跄的前行,来至前方众多尸首的后侧,那里昏躺着一个八九岁年纪的孩童。
看来,这个孩子在经历了之前所发生的重重血幕后,给径直吓昏了过去。
“这些该死的血屠杀手。”驻剑的男子望着自己身后躺于血泊的十二道尸首,血污覆盖的脸庞上有着实质般的怒火。毕竟——那些已经身亡的千卫、都是他的手足兄弟。
十二位锦衣千卫,加上他这个禁军都尉,历经此番大战、虽说将血屠的一干杀手尽数斩杀,但是代价堪称巨大。
“兄弟们放心吧,我会让你们的家人得到朝廷的抚恤。”微微叹口气,男子提剑向前,凝视着昏躺在地表的那个孩子。
现在他要做的只剩最后一件事、也是此番造成这般屠戮的最终目的——将这个处于昏死状态的孩童带回去。
“这么小的孩子…”泛着血红的双目凝视着昏躺地表的孩童,男子表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臆动——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竟会值得那个人不惜这般巨大的代价。
双目中的费解一瞬而逝,男子长长的叹口气、不再思虑这些繁琐的事情。迟则生变,这是那个人下的死命令,他所要做的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而后一把朝着地表的那个孩童身上抓去,但也就是那一刻、变故乍现。
“铛!”
一道银光从远处飞来,下一刻、金铁交击的声响乍现。
手腕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男子探出的手臂下意识的急速抽回。
“什么人?”眼睛里寒芒掠过,男子侧首望去。
“咻!”就在男子侧首偏转的瞬间,无形的劲气掠飞而至,一道银光浮现。
然而这个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皇室禁军都尉,对于那袭来的剑气已然是没有一丝的抵御之力了。
脖间一紧一凉,双目徒睁间,喷裂而出的大片鲜血,如同开出了大团血红的氤氲之花。
只可惜临死前,这个皇室的禁军都尉都是不知命丧谁手。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要屠戮了整个村庄?
但是却又为何留下了小龙?
衣袂破空袭来,浅惜闪掠而现,随即颇为震惊的四下打量一番,不解的在心中喃喃着。
“小龙!”视线定格在昏躺血泊的那道孩童身影上,浅惜脱口惊呼。
并指搭在昏死孩童的脖间,察觉到那依旧颇为清晰的脉象,浅惜惊变的神色渐渐地舒展,长叹了一口气,“还好,应该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不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将昏迷的孩童揽于怀中,浅惜柳眉紧蹙,心中不停地思量着,“这是非之地,还是早早离去为妙。”
并未有着过多的迟疑,浅惜抱着怀中的稚影、足尖点力,如虹掠去。
清晨的闲云村,就这样覆灭。
除了那一片片纵躺血泊的尸首外,那个最为重要的孩童,却是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
尸首遍於野、数里无鸡鸣。这样的画面、在这个纷乱的武林世界里,无疑太多太多了。
当天夜里,血屠的总部,不知名的昏暗大殿内。
“你说什么?村子被——”因极度的震惊、高冠的老者霍然起身,双目乍然迸射出妖亮的光,近乎咆哮,“孩子呢?小龙呢?”
老者徒然迸发出一股凌厉的劲气,就连大殿内唯一的螣火都是在那股劲气下、暗灭了数息的时间。
“下落不明…”显然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这般失态,台下站立的下属额间已有冷汗泠泠落下,面露极度的惊恐,颤颤巍巍道,“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庄,依旧没有…”
“混账东西!”话语未完,高台上的老人拍案怒叱。
干枯的手掌一探,恐怖的吸噬力自掌心涌出,蓦然便将下方站立的男子一把扣在脖间,仙风道骨的老人双目赤红、如化身修罗一般,实质性的杀意几乎将整个大殿弥漫。
“宗主…饶…饶命…”因脖间传来的巨大挤压之力,数息间男子的脸色便已呈现碧色,随即惊恐的挣扎着吐出了几个字。
自宛若魔鬼般的梦魇中清醒过来,老人趋于狰狞的脸庞渐渐平静了下来,手一松,吊浮在面前的男子狼狈坠地。
“咳咳…”二者皆是剧烈的咳嗽一声,而老者苍白的脸庞上再现一抹病态的红晕,下一刻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集结整个宗派的人力,务要查出此事是何人所为,还有小龙的踪迹!”
“是,是!”惊恐的点点头,伏地的下属近乎逃一般的离去。
昏暗的大殿内,点碎的螣火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昏亮,而高台上的老者也是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究竟是谁?难道…”心中不停的思量,那一刻、老人双目明亮的似妖魔一般。
几乎同一时间,凌云阁总部,公子凌云的屋舍内。
“终于找到了么?”公子凌云眼神中有着欣喜的光,但却掺杂了说不上的复杂,轻声的询问,“那…那个孩子呢?应该有八九岁了吧。”
罕见的犹豫不绝、这个年过半百的男子,眉宇间的欣喜臆动让人捉摸不透。
“禀阁主、按照卫痴之前所留下的线索,我们确实找到了那个村子,但是村子里面却没有一户人家有八九岁的孩子。”下属恭谦的回禀道。
“什么?”长眉一挑、眉宇间刚刚燃起的欣喜很快的消散而去、公子凌云冷声的询问,“是闲云村没错么?”
“应该不会有错。”下属轻语、但是话语中依旧带有不确定的成分。
“……..”沉吟不语,公子凌云的眼神渐渐地沉了下去,怒叱,“再查!”
原本云淡风轻的男子,头回在下属的面前展现出这般震怒。
“是!”下属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急速退离。
浅饮醇酒,公子凌云此刻心情看起来颇为不佳。
那是因为,刚刚看到了点碎的希冀,但又很快的湮灭了。那种内心乍然的喜落反差,堪称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