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叫了面条,不是麦虾,她知道他们浙江一带很少有卖面条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还是很好吃的,也许是因为吴霞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的原因吧,吃什么都觉得很好吃似的,吃什么都很香,不过她想好吃的东西不管你什么时候吃还是好吃的,也许是因为他放了她喜欢吃的海鲜这才觉得是那样有滋味。
幸好他没有叫麦虾,她知道自己对麦虾有着特殊的感情,有着特殊的情节,只要它摆在她的眼前,所有的以前都会翻江倒海地汹涌而来,一切就又要重演一遍。
饭后,她央求了医生,要他带她出去走走,也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确实是瘦弱了不少,他帮她打了水,稍微梳洗了一下,便换了衣服出去了。
炎夏已经接近尾声,暑气也渐渐要退去了,这个夏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吴霞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在做梦,还是在演戏,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都好像你一闭眼,在一睁眼就会重回那个时候,可是她试过了,事实证明这不是梦,是发生了的,不是虚幻的,是真实的。
他紧紧地跟在吴霞的身后,深怕她会出什么事,又怕她想不开轻身,一步一步地跟着,很近,仿佛就要贴上了一样。
“你别担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已经好多了——”吴霞转身看他,他明显是被她突然的举动惊诧到了。
他看着她,很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点了点头,“嗯。”片刻,他还是跟着她走,“要不要休息一下,在亭子里坐一下吧——”他指着医院里不远处的亭子,那亭子就像是初中时语文课本里的插图一样,有着古典的气息,她很欣赏一些古时候的东西,不管是建筑还是服饰等等,都很不错。
他们就那样慢慢地游荡了过去,医院里的病人还是多的,亭子下的人也自然不少,尤其是他们走近之后炒菜发现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们,看样子精神不错的样子,对生活是那么充满期待的样子,仿佛什么事在他们眼前都不算是事情一样,又好像只要一丝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有着比常人过激的反应,就会终止生命一样,可是她还是从他们的眼里,从他们脸上发现了他们还是很享受当下的时光的,吴霞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应该感谢上苍,感谢父母,感谢家里人的,对,她不能这么消极地面对人生,她还有妈妈,还有妹妹。未来,虽然遥不可及,但他还是会来的,她也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的。
“呵呵,好多人,刚刚没有看见,要不要我们去喝点什么东西?”他建议到。
“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吧,我有点走不动了——”是啊,也许是心情影响到了她自己的身体了,意识到自己应该爱惜自己的,不应该再悲伤了,看着这医院里的花朵,虽然是夏末了,但还是有新的花朵在含苞待放着,依然有着生命的劲儿,那么认真地开着,等待着,憧憬着,她抚摸了一朵,那花瓣是那么鲜艳。
“我给你摘一朵吧——”她就要低下身子要折断花枝。
“别,不要——”她转身拉了一下他的手,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儿,他的眼神也瞬间透露出了不一样的眼神,吴霞又赶忙将手收了回来。
“他们也是有生命的,不要伤害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她这样说,不知道是在说给她自己听,还是矫情着说给他听,他又抿着嘴笑了一下,那笑容与贾辉的笑容似乎有点相似,只是多了些许稚嫩和可爱。
吴霞懦懦地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还算茂盛地绿色,心里也舒服了很多,这暑气也不再那么逼人了,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吸取着这盛夏的营养,她已经很累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换作谁都有点受不了,她变得不再那么热情,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那么热情过,只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情不自禁,没有什么刻意的,就像路一样,人们本想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走,可是当你才上去,走在路上的时候才有那么多的无奈与不安,你无法按着自己之前设计好的去走,去闯,因为路上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所以,此刻的吴霞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像是已经死过好多次的猫,留着一个空虚的身体。
男子走了几步站定,看着眼前的吴霞,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没有张口,也坐到了旁边,两个人都沉默着,寂静中只听到老人们得闲聊声,至于老人们在聊些什么,吴霞自然是不知道了,也许吴霞根本就没有听,只是男子觉得这样的一个午后会让人惬意不少,虽然他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但只要想到的,和看到的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吴霞,他自然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值得了。依然看着身后的那朵花,忽然笑了一下,也忽然觉得吴霞说的是正确的,我们不能伤害其他的生命,正如别人不能轻易伤害到我们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吴霞终于开口问了,男子也等了好久,虽然自己也有心要自我介绍一番,但总觉得有点唐突,还是等对方问自己比较好一些,终于等到了对方问自己,男子却忽然像是吃了一罐子糖一样,甜腻了整个身体,顿时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甜味儿了。他咽了一下口水,像是很紧张的样子。
“我叫顾雪峰,‘回顾’的‘顾’,‘雪花’的‘雪’,‘山峰’的‘峰’。”男子将自己的名字拆开来一字一字地解读着,像生怕吴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不知道怎么写。
吴霞极为淡定,她的表情像是没有风波的湖面,那样的眼睛,那样的表情,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然后便沉浸了下来,眼睛也只是看着她脚跟前的那抹绿色,那绿色绿的人都觉得可爱,都不舍离开这个世界,吴霞稍稍地一抿嘴,然后眼里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回头看着这个名叫“顾雪峰”的男子。
“嗯,谢谢你,我知道了——我会记住你的——谢谢你——”话毕,吴霞便将头转了回去。抬头又看了看天空,此刻她的头顶上正有一片白云在揪扯着,像极了棉絮,也像极了人的思绪,有时就是这样纠缠着,理也理不清。
顾雪峰不明白吴霞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稍微一思考,便明白了,吴霞是在谢谢自己,是将自己当陌生人一样了,是不给自己机会了,只是笑了一下,也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很快,那云便从他们的眼里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生命难道就是这样吗,吴霞忽然有点伤感了,她又想起了小宝,想起了贾辉,想起了那些人,但是她知道自己虽然无法面对,但还是必须强制自己面对,强制自己改变。
“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了,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也进去了。”吴霞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医院的门诊大厅。
顾雪峰像是坐了弹簧一样“嗖”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这怎么可以,我已经答应倪兰的,你也知道的,今天她已经和你说过的,是要我好好照顾你的,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我承认,我是喜欢你,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还没等顾雪峰说完,吴霞已经转过头有点不高兴了,“可是我是有过孩子的人,也是有过爱的人,而且他们俩都死了,你是知道的啊,你为什么还喜欢我,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同情我?”吴霞两眼盯着顾雪峰,想要从顾雪峰的表情确定顾雪峰喜欢自己是因为顾雪峰同情自己。
顾雪峰无奈地冷笑了一下,“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也很伤心,我也知道自己是不应该喜欢你,可是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自己喜欢上你了,也喜欢小宝,我以为你们是单亲家庭,我以为我只要努力就能让你们接纳我,可是我现在知道错了,也来不及了,我也很伤心,虽然我对对你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起初,对,我承认自己起初是有点同情你,但后来发现,尤其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喜欢你了。不是因为你的外表,而是你的所有,包括你的过去,我都不会在乎,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顾雪峰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顾雪峰的话里都带着紧张,每个字都像是在微颤着,稍有不慎就会磕磕绊绊,就会从字的桥梁上摔下来。
吴霞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屏住呼吸,希望自己听到的不是真的,可是同时又希望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想这样下去了,虽然现在的心情和状态都不好,一团糟乱,但是阳光依然在播撒着,天空依然在映衬着他一份蓝色。所以她的心还是可以打开重新接纳新的事物的。
“可是,我配不上你,你还有很好的未来,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想再经历那么多了,你走吧,不要管我了,我不会出什么事了,我也不会再做傻事了,你走吧——”吴霞低着头,话语是那么低声,但顾雪峰还是可以听得到的。
吴霞心里很乱,本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晒晒太阳,看看花,望望蓝天的,没想到自己,却又这般矫情起来,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还是世事的错,她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可以重新快乐起来,还要等多久,这样的煎熬才能过去,也许永远也过不去了,每当午夜梦回,总还是有一些挂念,有一些回忆在脑海里穿行着的,还是会被回忆的包套重新卷回到岸上的。
“好吧,我先走了,你在这里好好想一下,想通了给我电话。”顾雪峰只好无奈地起身,虽然他心里是有多么地不舍,是有多么地担心,但是还是要尊重吴霞的想法,就暂且离开这里,顾雪峰终于起身走出了花园,但也总是想回头看看吴霞的反应,也终究没有回过头来。
而吴霞也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好像顾雪峰刚刚不存在一样,他走了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低头看着脚前的花朵,还有不停行走的三三俩俩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