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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平定八侯乱 邀你临别宴

“看着你也没什么大碍了,你就是铁打的绝云剑,明天我们就执剑走天涯吧!”镂玹豪言。

“铁打的剑也会有生锈的时候,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恩,铁见了水就会生锈,而你见了水就会生病。”镂玹突然觉得这个比喻用在绝云身上尤为贴切,得意地,“是吧?”

“看来我以后当真是要离水远一点。”绝云点头承认。

“没事,任何情况下,只要你离我近一点,我就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那我岂不是还是要死?”绝云停下来认真问道。有时候的一句玩笑话,从她的嘴里出来只会让人听得认真。

“是啊。”镂铉也不禁感慨,“世间万般无奈,我说不会让你比我先死,可终究也不过是我的一句豪言壮语,再真心实意的承诺,也只不过是一句雁过无痕的一句空话,若要兑现,哪是倾尽所有就一定会兑现的。”镂玹耸耸肩,无奈叹道。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他,却将一切世事无奈看得真切。

“那既然承诺不一定会兑现,为什么人们还是要心上的人许下承诺?”

“也许是为了当时的一刻暖心,也许是为了分开之后能够有理由重逢。”

“那我还该不该要你一句承诺?”绝云却在此刻对一句雁过无痕的空话计较起来。

雁过无痕,可是它的高翔却将留存在千万人抬头仰望风景的眼睛里。

“你想要什么承诺?”

“不知道!”她嘟嘴道。

“你想要的,还有我所能够给与你最好的,不是一句海誓山盟的承诺,而是你想我时我就在你的身边。”

绝云握紧他的手掌,秋风吹落枯黄的柳叶。我不需要任何海誓山盟的承诺,我只要你就在我的身边,我只要活在你温暖的掌心里面。

似乎一切都成为陪衬,所有风景也甘愿陪葬,最后在秋季的最后,催生出一朵带刺的玫瑰,一笔一划勾勒疼痛、芳香、艳丽,最终零落成泥。原来一整个花季的盛放与落泪,眼泪与微笑的仿若天外,几生几世的诗情画意,全是为了在等一个你。

遥远遥远的以后,海誓山盟的曾经,最终谁来终审爱情,让你终生归属于我。

“少爷,你就任由镂玹公子整天在小姐面前说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吗?”小风站在一旁看着对着棋局苦苦思索的承渊道。

“如果洛伊不想听这些,不用我出面警告什么,镂铉的嘴也早就已经闭上。问题是,即便镂铉口无遮拦,洛伊也从未厌烦过他。再说了,你又不是没看见,自从镂玹出现,洛伊的确开朗了许多。”承渊叹道。

“少爷说的是,小姐确实越来越爱笑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了。”

“所以啊,任由他们去吧,只要洛伊能幸福就好。”

“可是小姐跟少爷在一起也一定会幸福的。”

“会幸福却不一定会开心。”

“为什么?难道幸福不就是开心吗?”

“幸福是飘渺的,而开心却是挂在嘴角的。我一定会让洛伊幸福,但是却不能保证她每天都像现在这样开心。”

看景不如听景,苛求不如守护。

已经没有留在吴国的必要了,当初从越国北上来到吴国,现在却也已经浪费了不少的时间。既然该办的事情都已办妥,也是该上路的时候了。

兮颜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她孤苦无依,被璟王爷用作诱饵赎身出来,现在得了自由却无处可去。

眉间尺见兮颜失落的样子,握着她的手道:“如果你无处可去,就跟我回越国吧!”

众人闻声,都随声附和。

“这么说我是有嫂子了?”绝云笑道,抱着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享受有美人嫂子的幸福。

“洛伊,怎么出来山庄没几天的功夫,你竟学得嘴角伶俐了?”

“她这都是跟我学的,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是要嫁给我的人,能不随我能言善辩吗?”镂玹倚在一旁朝绝云抛媚眼。

“镂玹,我知道你是油嘴滑舌,不过小妹的婚事还是由不得你自说自话的,要是承渊不肯将小妹让给你,即便是绝云有意,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是断然不会违了两家父母之命。”

镂玹一听这话,赶紧站起来去给承渊捏肩捶背。殷勤道,“承渊大哥,我知道你最疼云儿了,以后我一定在你面前好好表现,唯表哥命是从,绝无二心。”

承渊怕痒,赶紧嫌弃地将他推开,“好了,以后你能在我耳边少些刁滑之言我倒是可以考虑将选择权交还给洛伊。”

“这好办,以后只要表哥一皱眉头,我就会闭紧嘴巴。”

众人笑道,起身上车。

眉间尺要进南城门回越国,扶兮颜上车后就朝南驶去。承渊一行要西行经楚国再南下,方能到达隐在群山后的屠城,小风驱车,朝西驶去。

一个时辰之后,眉间尺到了南城门,可是城门紧闭,道路荒凉,像是一场战争即将打响。“间尺大哥,怎么突然停下了”兮颜掀起布帘问道。

“城门锁了,还有不少士兵把守,你在这等着,我上前询问一下。”

眉间尺跳下马车,上前询问缘由。

“新王有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准进出。”士兵厉声而道。

“这是为何,我非吴国人,是要回越国去。”

“新王登基,我国城外八大诸侯国带兵攻城,我看你还是在城内暂避些时日吧!”士兵好声劝道。

眉间尺无奈,又驱车返回城内客栈。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兮颜眉眼沮丧。

“放心吧,等八侯之乱平定,我就带你离开。”眉间尺握着她的手,温柔言道。

“生逢乱世,祖祖辈辈征战不断,这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现在又要打仗了。”

几个客商聚在桌前喝酒,声音粗野。

“这新王刚刚即位,八侯就来争抢王位,听说还打着代先王诛逆贼的旗号。说什么新王并非先王的儿子,而是有人设计蒙骗了先王。并且先王死在王子府上一事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干将的儿子来为干将报仇的,有人则说是王子派人杀了自己的父王。”

“凡事都不会空穴来风,看来此事定是内藏玄机。”

“是否令藏玄机我不管,我只想此事赶快解决,我那批货要是在这放上十天半月,恐我就回家种地了。”

“你以为就你的货着急啊,我这里也是急的都要上火了。”

他们各自抱怨着战争,可是谁都无力阻止。

“间尺大哥,你在吴国待久了是不是也很危险?”兮颜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禁担心眉间尺的安危。

“放心,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出城。”眉间尺胸有成竹地笑道。

“恩。”兮颜温柔地点头,“那洛伊他们是不是也不能出城了?”

“应该是吧,既然南城门锁了,西城门也没有理由会开着,他们不久应该就会回到客栈的。”

“什么,不让出城!你是想让我们在吴国娶妻生子,终老一生吗?”镂玹一听火冒三丈,要不是承渊拽着他,看他的架势,想必是要杀出城去。

“八大诸侯的军队都堵在城外了,你难道是想去送死吗?”承渊拉他回车上坐着。“小风,回客栈去吧!”

“为什么要回去,这个吴国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不回去?难道你想在这安营扎寨吗?”

“我真想杀出城去。”

“你现在出去,恐怕会被城外的弓箭手射成刺猬。”

绝云想到镂玹变成刺猬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连你也取笑我?”镂玹不服气地瞪着眼睛逼问道。

“没有,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做打算吧!”

“真是不想走回头路!”镂玹垂头丧气,怨声载道,像是要发狂了。

“店家!”一士兵从楼上下来吼道。

“官爷,您有何吩咐?”店主赶紧出来招呼。

“楼上葵字号的姑娘呢?”

“那姑娘一早就和同行的人退房走了。”

“走了?”

“不过,倒是还有两位又回来了。”店主说着指向眉间尺的方向。

眉间尺盯着向他走过来的那名士兵,气淡神凝,悠闲喝酒。

“你认识葵字号的那位姑娘?”他的语气虽严厉,但是相较于对店家的语气已经算是温和了许多。

眉间尺见他有意低眉顺眼的样子,才稍微放了些心。尽管此人不像是心怀杀机之人,但是他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眉间尺好声道,“认识。”

“那公子可知道那位姑娘去哪了?”他的声音愈发比刚才恭敬。

“我们分开了,他们几人从东城门出城去了。”

兮颜一听这话,俨然了解了眉间尺的谨慎。

“出城?城外兵马驻扎,城门紧闭,她又怎么可能出城?”说完,他拜谢离去。

那人走后没多久,承渊他们就赶回了客栈。

“嗨,我们又见面了!”镂玹苦笑着上前跟眉间尺打招呼。

“怎么?见到我们不开心吗?”眉间尺见到他无精打采的一样子笑道。

“怎么会,见到窈窕美人与倜傥公子,我怎么会高兴不起来?”他满不情愿的坐下,倒满一碗酒。

“洛伊妹妹,你们还好吧?”兮颜笑着向前去迎绝云。

“还好,就是要被困在城内几日了。”

“刚才宫中侍卫来找过你。”眉间尺抬头朝绝云道。

“找我?做什么?”绝云表情木然。

“不知道,让我给打发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总之这几天万事小心点就是了。”眉间尺叮嘱道。

“恩,知道了。”绝云默默点头。

镂玹闲坐无聊,抛着花生逗狗玩。乌鸦前来佘酒,被店家撵出门外。镂玹坐在一旁看着,心里来了兴趣。乌鸦又厚了脸皮回来,镂玹丢下花生站起来凑上前去。

“哟,这不是新王身边的肱骨之臣吗,怎么现在却落得个没钱打酒了?”

乌鸦见到镂玹笑着揽过他来,道:“给老哥我打二两酒,我就卖给你一个绝对值钱的大消息。”

“既然这么值钱,你又怎么会舍得仅换区区二两酒?”镂玹说着,晃了晃他可怜巴巴的空酒壶。

“怎么,你不会二两酒都舍不得给我吧?”

“以前请你喝酒是为了从你这得到消息,现在你向我讨酒是为了卖给我消息,我这又没见到货,怎么能随便掏银子呢?”

“你还敢提这件事情,要不是你将我灌醉,从我这里偷走了大王的身世秘密,我也不会被大王怪罪,罚了我的俸禄,说是要我趁机戒酒?”

“戒酒?那怎么能行,我还指望你在酒桌上多给我点值钱的消息呢?”

“我现在就有值钱的消息,你要不要?”

“要是要,不过现在应该没有消息对我来说是值钱的了吧?”

“你别忘了,你现在被困在吴国,国君只要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性命,或者是······”乌鸦晃了晃酒瓶,故意卖个关子。

“或者是什么?”镂玹厉声问道。

“或者是娶了你的心上人。”乌鸦诡异地笑道。

“他敢!”

“这是吴国,他有什么是不敢的?”乌鸦凑上前去,低声道,“好兄弟,给大哥打二两酒,我保证国君找不到你们,保证事情过去将你们安全送出城去。”

“你这既卖消息,又要冒险送我们出城,劳心费神的就只为二两酒?”

乌鸦拍着脑袋叹道,“要是平日里你给我再多的酒我都不会出卖主子的,可是今天我这不是酒瘾犯了吗?我从昨天晚上就没闻到过酒香了。”

“瞧你可怜的样子!”镂玹鄙视道,然后接过酒壶朝店家道,“给他装满,然后在他的帐上存二十两银子,每天只许他来打二两酒,多了一滴都不要给他。”

乌鸦一听这话,简直就像是见到了菩萨下凡,他的眼里冒着金光,望着头上升起光环的镂玹。拱手道:“好兄弟,日后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大哥一定万死不辞!”

“不用日后,你今天就给我讲讲那个凌千枫的坏心思。”镂玹说着,拉着他到一边坐下,然后又让店小二上来两盘下酒菜。

承渊看着镂玹精于人情世故的样子,不禁摇摇头,低下头去继续跟同样无语的眉间尺下棋。绝云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门口坐着的镂玹和乌鸦,不知道他们这对忘年交之间又在盘算什么。

“洛伊妹妹,我们出去走走吧!整天坐在这也挺无聊的。”兮颜朝绝云问道。

“好。”绝云将腿上的酒鬼递给小风,它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哥,我陪兮颜姐姐出去走走,你们慢慢下。”

“路上小心点,别走远了。”

“恩。”绝云应道,同兮颜嬉笑着走到门口,然后朝鬼鬼祟祟低语的镂玹道,“镂玹,我们出去逛逛,一会就回。”

“不行。”镂玹刚想拒绝,又觉唐突,补充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们姐妹说说话,你跟着做什么?”绝云拒绝道。

“可是,······”他刚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说的话卡在喉咙。

“放心,一会就回,我又不像你出门就惹祸。”绝云笑道。

“不是怕你惹祸,是怕你被抓紧了宫里做了王后。”他支支吾吾说道,“乌鸦说凌千枫已经命人四处找你了,要你当他的王后。”

绝云看着镂玹难得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觉得好笑。“只要我不肯,他找到了我又能怎样?”

镂玹看着绝云笃定的眼神,只得点头答应,“别真让人绑了去做了王后!”

绝云不语,和兮颜笑着离开。

镂玹在她身后自言自语道,“我真想打一座江山放到你的脚下,这样我就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

“看来镂玹公子还是挺在意你的。”兮颜漫步而言。

“我哥不也是很在意你吗?”绝云避开话题。

“我知道你哥哥在意我,所以我觉得这辈子走到这就足够了,就像是找到了家,就再也不用在外漂泊了。”

“也许等我们再次回到山庄,就能喝到嫂嫂的喜酒了。”

“会吗?舅父舅妈会同意吗?”

“舅父舅妈都叫上了,他们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兮颜不觉被绝云说羞了脸,故而反驳道,“我看你这张嘴真的是越发像镂玹公子了。”

“是吗?”绝云自己捉摸着,嘴角遮不住的笑意。

兮颜突然停下了脚步,拽进了绝云的胳膊。她不由一惊,问道,“怎么了?”她看着她惊恐的眼睛,然后向前望去,凌千枫和黑蝙就站在她们前面。

“我们走。”绝云小声道,拉着兮颜就往回走。

“站住!”凌千枫在后面喊道。

绝云不理会,继续拉着兮颜往回走。黑蝙快步向前,持剑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铁青的脸,像极了那夜持剑刺来时的冰冷。

绝云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冷声道,“吴王想怎样?”

凌千枫咧开了嘴朗笑,眼神深邃,看不透的表情。笑过之后,他上前几步朝绝云道,“我现在是吴国大王了,要不要随本王回去做王后。”

绝云冷笑道,“王后?几天的王后?你就不怕明日八侯就会攻进城内,江山易主?”

霎时,黑蝙的剑指向了绝云的喉咙。凌千枫厉声令其退下,然后恢复柔色神情道,“我既然能坐的了这江山,就能够守得住这江山。”

“那就等你逼退了八侯之乱再说吧!”绝云说完就要走,凌千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他眸色沉了下来,没了刚才的凛冽,仔细打量着绝云的面色,低声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有时候,针锋相对会让人觉得斗得痛快,但是一旦嘘寒问暖,就会令人拔不出剑来。

绝云没有抬头看他,侧脸道,“谢国君挂怀,早已无碍。”

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她始终挣脱不开。

“放开!”她厉声道。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手,“如果我平定了八侯,你就做我的王后吗?”他声音诚恳,又像是低声哀求,放低了君王高高在上的架子,只求得她一个点头。

绝云缓和一下情绪,抬起头来望向他,他目色温柔,像镂玹看她时的眼神。她忽然不忍伤他,她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会有人做你的王后。”然后侧开他往回走。

会有人做我的王后,整个吴国的女人都任我挑选,可是她们都不是你。你是走进我眼帘的第一个女人,凛冽如秋风,温柔如秋水。在街角的茶摊,爱上你如蔷薇的容颜,你仿若无闻地转身,我的眼神却再也无法熟视无睹。

一直都是一个人自说自话,空荡的庭院与畏惧你的奴仆,想找个人斗斗嘴,我只想到了你。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还可以找一个人安放感情,与你相遇,使我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懂情话,只知道将你拉入我的怀中,我的心事,嘴角表述不清,自尊严把口风,我只有这样目送你离开。

像你路过的风景,我一再出现在你的眼前,而你却将珠帘遮起,我始终进不了你的眼睛。一直往前走,脚步从来不会为我而停留,你的视线投向别人的身影,我就安静站在你身后渐渐后退的风景里。

凌千枫看着她毫不眷恋的背影,久久地站在那里。

镂玹站在客栈门口,来回地眺望不同的方向,时而踮起脚尖,时而伸长了脖子,时而踢开脚下的石子,时而伸伸筋骨。

绝云远远地就从人群里看到了他,然后舒心地勾起嘴角,等快要靠近他,她索性松开了兮颜的手,然后悄悄躲到了他的身后。

“兮颜,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绝云呢?”他紧张地问道,神色匆匆地望向兮颜身后的人群。

兮颜笑着,静声回到客栈,他刚想要跟上去,却被人从身后牵住了手。他大舒一口气,紧张的神情这才慢慢退去,渐渐浮起笑意。他握紧了那只手,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凝视她的双眼,微微开口道“看来我真是把你教坏了,竟然都学会捉弄我了。”他说着轻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依然微笑,深情款款,然后开口道,“我路上碰到凌千枫了。”

“什么?他有没有把你怎样?”说着,他像是检查什么贵重易碎的物品一样将绝云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

“他能拿我怎么样,他又打不过我。”

“他要是真想把你怎么样,还用真的跟你比试吗,他那坏脑筋一转,就能想出无数个让你委身于他的坏主意。”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么了解他。”

“我虽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过我们有乌鸦呀,赏他二两酒,他就能猜透那家伙的心思。”

绝镂玹说笑着回到客栈,暮色降临。

凌千枫躺在御榻上,看着寂静的星空,都大难临头了他还没想出击退八侯的法子,只是着了魔似的日日夜夜想着一个女人的面容。

八侯的军马虽不算多,但也全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八侯联合,将都城围得水泄不通。近几日虽也有人不断献计,却也都只是些向他国求救,或是示弱求和之法,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治标不治本。

清晨侍卫送来八侯书信,凌千枫漫不经心的打开,大意是要他放弃王位,让位于八侯之首的翟郡侯主,否则日落之后他们必定攻破城门,次日天亮前将其头颅悬挂于城楼。

凌千枫淡然一下,依旧心不在焉。王位,本就是他心血来潮之举,说是为母报仇,可是面对一个本就对他没有丝毫养育之情的母亲,他又怎会机关算尽取吴王性命。男人,总想着一展宏图,而他当初选择走上这条路,只不过就是想找一个鸿鹄之志来打发浑浑噩噩的时日罢了。现在成功了,证明他的将相之才,可是突然之间他又觉得毫无意思。面对着群臣朝拜,他没觉得显赫,面对着百姓避让,他没觉得尊荣,面对着锦衣玉食,他没觉得幸福。反倒是在深夜里想起的身影,他就会急切地想要见到她。也许这也是他的另一个错觉,可是在得到之前谁都不能否认他的顾念,也许得到之后他还是会觉得不过如此,但是那该是得到之后再考虑的事情。

他扔下书简,出门沐浴清晨的阳光。所有的人都神色紧张,只有他依旧轻松畅快。他在想,该是时候结束了,他绝不是任人摆弄的善类,江山他可以丢下,但是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放手,即便是他不想要的东西,他也绝不会成全了别人。

正在他苦苦思索着解救之法的时候,侍人传话来报,观星殿天师之女求见。凌千枫听闻,想来此人正是为八侯之乱而来的,随即刻宣见。

观星殿是远离王宫而建的一座宫殿,意在观天象而正国事,不过因为近年来吴国几次大的动荡都没收到观星殿的回禀,所以观星殿对于吴国而言,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名气。只是今日,被吴国冷落多年的观星殿竟然主动拜君,恐怕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殿下女子衣着清丽,虽妆容素朴但也相貌姣好。凌千枫坐于堂前,肃然问道,“星月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臣女此行是为解八侯之困而来。”星月拜言道。

“你父亲深居观星殿已久,素来未见他曾解过哪次国难,今日又怎么会派你来解围?”

“回大王,天命有数,有些结可解,而有些命却不可救。”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命就可救,今日的结就可解?”

“大王的命轮远远还没有到头。”

“是吗?我也觉得我不该命断今日。废话不说了,你今日是想怎样解围?我手上可没有大军能借与你。”

“无需大军,大王回朝不久,恐还不知这八侯的家族琐事。”

“怎么,他们有把柄在你手上?”

“不是把柄,是人质!”

“人质?”凌千枫的确对八侯之事知之甚少,只是要挟持一人逼退八侯,他实在想不出谁的命在八侯面前有如此分量。

“是,大王不知,位居八侯之首的翟郡侯主燕侯爷,其夫人正是大王的姑姑,先王的同胞姐姐。燕候对燕夫人十分疼爱,几十年来从未纳妾,夫妻伉俪情深是吴国的一段佳话。只是近日燕夫人染病在身,整日卧床不起,燕侯本无心征战,怎奈七王从中挑唆,说燕夫人的病症是因为王兄而起,只要燕王能为冤魂复仇,病症可解。为此,燕侯才会舍下重病的夫人,携大军围城。”

众侯割据,谁不想脱离吴王的控制,在一小片疆域上自立为王,然后征战沙场,扩充疆域,成就霸业。而此时先王已死,死因又大有端倪,一个身份可疑的小辈登位,谁又不想借此机会杀了新君,自立为王,名正言顺。

“燕夫人现在何处?”

“城内天山药坊。”

“怎么?你有把握能医得好燕夫人?”凌千枫的眼中亮起微光。

“如没把握,我就不敢带燕夫人来了,若是途中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逼着燕王造反吗?”星月目色淡定。

“好,我这就叫人将此事告知姑父,让他进城与姑姑团聚。”

凌千枫命人命人收拾了房间,让星月带燕夫人进宫,又安排了家宴。此事已解决,他突然想跟绝云分享这一喜悦,有了这一想法的时候,他竟自嘲道,着火入魔了。可若是真的对她着火入魔,倒是心甘情愿入魔一辈子。

他跨马而上,一人出宫。

乌鸦又来客栈讨酒喝,一边吃着酱牛肉一边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镂玹坐在一旁,两人聊天聊了许久。

“你家主子都不着急,你这个奴才就别瞎操心了。”

“你别看我家主子整日里阴晴不定,六亲不认,看似冷血,但是内心却是将大是大非看得一清二楚,从不委屈自己活在世俗的眼光中,任性而为,倒也活得洒脱。”

“那是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所以才可以任性而为,无惧得失。”

“一无所有倒也好,可以不被情感牵绊,只是若是能过了今日这一关,他恐怕是再也过不了日后的情关了。”乌鸦抬起头,若有所指的看着镂玹。

“喝酒就喝酒,怎么又开始打我们家云儿的主意了?”

“我哪敢打那丫头的主意,想打也打不过她呀,只是你们若一走,大王就可怜了。”

“你先可怜你自己吧,看你日后去找谁讨酒喝去!”镂玹略笑一声,笑意渐渐暗下去。“在这多待一天就提心吊胆一天,吴王要是真想跟我抢女人,在他的土地上,我还真没把握能赢得了他。”镂玹说着,一碗酒一饮而尽。

“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这也该是英雄的福气,大哥我倒是也想醉倒在美人帐下,只是上天不拿我当英雄看待。”乌鸦叹道,大口喝酒。

凌千枫迈进客栈,正好撞见了在一起喝酒的乌鸦与镂玹,默然一视,兀自上楼。

“站住!”镂玹走上前来拦下,“大王有何贵干?”

乌鸦见状,连忙喝完了碗里的酒,起身垂立在吴王一侧。

“乌鸦,拦下他,回宫赏你两坛醉仙陈酿。”凌千枫仇视着镂玹的眼睛,然后一把推开他走上楼去。乌鸦听见有如此好酒,立刻翻脸拦下了镂玹。

“给你两坛酒你就翻脸不认人了!”镂玹怒斥道。

“我不是同样为了区区二两酒就出卖了主子吗?”乌鸦诡笑着。

“你滚开,再拦着小心我让当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自知不是公子的对手,不过依哥哥看来,你还不如静观其变,别到时真惹恼了大王,他直接命人将绝云姑娘绑了宫去。”乌鸦见镂玹低眉思索,又道,“今日就他一人前来,又不能拿绝云姑娘怎样,到不让他们一次性把话说完,让大王断了这个念想。”

镂玹被乌鸦拉着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酒,镂玹一饮而尽。

房门半掩,凌千枫没有敲门,轻声推门而入。林川白心下一惊,赶紧散落下所有骨头,像死人一样堆在桌子上。凌千枫还以为自己近几日劳心费神出现幻觉了,他惊站在门口。绝云见他进来,上前包裹好骨头放到床头,然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听见声音,理了理思绪,然后回过神来答道:“我是想来跟你说,八侯之乱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细细端详着绝云的表情,然后缓缓问道,“你有没有为我担心过?”

绝云蹲下身来抚摸在软椅上睡得很香酒鬼,淡言道:“没有。”

声音清脆果断,没有半刻迟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无奈。他不像镂玹那样,会一再追问,会强词夺理,他不知道该说出怎样的一句话,才能正好说明他的心意,又不会让她抗拒。

若,红尘有情,可否借我一米阳光,晕染失色的天空?

若,花开暖年,可否许我一季流光,看透沿途的风景?

若,烟雨未央,可否给我一个拥抱,温暖冰封的心城?

若,春暖花开,可否有一阵风吹起落花,让我怀念你笑靥如花的容颜?

若,时空扭转,可否有一瞬间擦肩而过,让我走近进你眼角的余光里?

若,华发散开,可否有一句话互道晚安,让我听见你睡着的静谧声音?

若,临别晚宴,可否有一支舞衣袂飘飘,让我就此消失在你的眼睛里?

他沉默不语,她无语安慰。

凌千枫默然坐下来,缓言道,“今晚宫里要宴请八侯,你能否参加?”绝云不沉默,凌千枫又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就当是给你践行,能否陪我吃一顿饭?”他声音诚恳,从未有过的软言。

绝云蹲在那里,抚摸酒鬼的手渐渐停下来,思忖少许。凌千枫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安静不语,再等一句最后的回答。

“好。”

凌千枫松垮的表情勾紧了笑意,顿觉心头畅快,他站起身来,低头朝着仍蹲在那里的绝云道,“那晚一些我派人来接你。”说完,他舒了一口气,满脸笑意的走下楼去。

“笙儿,你真不应该答应他。”林川白从包袱里探出头来。

“好聚好散,不是吗?”

“你就是心太软,早早拒接了他不就是了?”

绝云沉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心想不就是一顿饭吗,就当是最后道别了。

“云儿!”镂玹从楼下跑上来,“干嘛要答应他,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那也只有去了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药呀!”绝云走过去,拉着气冲冲的镂玹坐下。

“那晚上我陪你一起去!”镂玹还是放心不下。

“恩。”绝云应声道,“等吃完这顿饭我们就能出城了。”

“真想快一点带你去屠城。”镂玹的眼睛含情脉脉。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啊,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还在你们身旁呢,要说情话也要把我送走再说啊!”林川白抱怨道。

镂玹与绝云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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