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商和孟衡出去赏花,昼、苒翠和霓虹两姐妹也跟着一起去了。夜窝在闲云苑里睡觉,庚叔却忙得有些手忙脚乱了。
明日孟衡就要搬去城北的临溪苑待嫁了,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本就有许多事情等着庚叔安排。而昨日元商的一句话又给他添了新的事儿。
“把府上的芙蓉和兰花都移走”这样一句话让庚叔颇费精神。早晨,元商和孟衡一行人出府后,庚叔就召集下人将府上种的芙蓉和兰花搬出了府,然后又请花匠在花间苑和四季园里补种了海棠。可是当庚叔满意地站在花间苑的海棠花海中看到屋里的那面芙蓉山水屏风,他开始觉得有些头疼了。
元商话里的意图,庚叔猜了个八九分。虽然他对孟衡这位准王妃无甚好感,但既然有了王妃这个头衔,他就不得不维护孟衡的脸面,因为以后孟衡的脸面也是元氏一族和文睿王府的脸面。
所以不过片刻之后,庚叔就有了判断。如果二公主与岚曦的那段过往给了他人取笑羞辱孟衡的机会,那么他定要尽己所能斩断这个机会。
于是,一个时辰内,文睿王府再也见不到半点与乐岚曦有关的东西,除了那面已经属于孟衡的流彩暗花捻金百蝶披风。
就在庚叔以为可以暂时缓口气的时候,皇后娘娘身边的德双姑娘却来了。
“庚叔,”德双叫住了庚叔,庚叔转身就见她身后站着一个瘦巴巴的女人。女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模样,身后还有跟着六个太监,每两个太监抬着一口四尺见方的红木箱子。
庚叔见状,忙迎上前,道:“德双姑娘怎么来了,请不差人提前通知老奴一声,老奴好安排府上下人去接姑娘啊!”
德双原本就是文睿王府的人,当年随元苏进了宫,这些年却是连皇子和公主们见了她都不敢轻易造次。因为谁都知道她是皇后最看重的身边人。
饶是如此,德双早些年在庚叔手下做事,对他一向尊重。德双弯腰朝庚叔行了个礼,道:“庚叔您言重了。我此番来不过是受娘娘所托,给王妃送来娘娘的一片心意。娘娘知道明日王妃要搬去临溪苑,特准备了些姑娘家需要的物什,看有没有王妃用得上的。”
“劳娘娘费心了。”庚叔看着德双和那姑娘身后的太监将箱子放了下来,忙招呼一旁的仆人安排他们下去休息。
庚叔正要引德双进里屋喝茶,却见德双身后那个干瘦的女人仍低眉垂首地跟着。庚叔心中不免起了狐疑,眼风却是不着痕迹地掠过然后收回。
入了里屋,早已有府上的下人备好了茶放在桌案上。庚叔与德双相对而坐,两人淡笑着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女人站在德双身后,始终未有一言。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德双放下茶杯,笑道:“还是咱们文睿王府的清谷银丝最好喝。”
庚叔一面笑着,一面朝候在门帘处的下人招手。
“我特意命人备了些,你且带回去。”庚叔从下人手中接过纸袋,然后递给德双。
“庚叔您有心了,”德双说着将纸袋搁在怀中,复又道:“您也知道娘娘这些年在宫中不容易。这清谷银丝对娘娘也算些慰藉了。”
“娘娘现在位高,按说老奴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不过,老奴也算看着娘娘长大的,这些年娘娘为了元氏一族吃的苦,老奴岂会不知。可惜,老奴不过一介下人,实在无从为娘娘排忧解难。”庚叔说着,眼眶不禁红了。
“为了元氏,娘娘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德双微微一顿,视线落在那只剩茶渣的青瓷蕉叶纹杯上。
过了许久,她才接着道:“少爷对娘娘一直心存芥蒂,娘娘心中难免有些难过。”
“少爷心中那道伤有些深,总是要花些日子来弥合。你看,”庚叔指着屋外高挂的红灯笼,道:“这红灯笼都挂起来了,少爷总有一天会明白娘娘做的一切。”
廊下的灯笼如胭脂般红艳,阳光斜照在上面,一半光,一半影。微风清徐,光影斑驳。
“希望如此吧。”德双的目光放在那灯笼上,眉心却闪过一丝愁色,转而对庚叔道:“娘娘知道孟衡姑娘喜爱飞天髻,特让我带来了皇宫里梳化最好的宫女,以后就让她伺候在孟姑娘身边吧。”
庚叔嘴角的笑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道:“娘娘多费心了。不过孟姑娘身边用的人都是少爷亲自安排的,老奴也做不了主。”
“庚叔说笑了,”德双脸上的笑如凝结了一般,失了方才的可亲之色,道“这么多年,谁人不知王府里的大小事都离不开庚叔啊。”
庚叔上下打量着德双身后的女人,心知那几箱物什不过陪衬,这个宫女才是德双此番来的真正目的。
“萱苓,抬起头让庚叔瞧瞧。”德双偏头对身后的女人说道。
萱苓如言抬起了头,一双眼没有半分情绪,如一潭死水般望向庚叔。
庚叔只觉脑中炸开了惊雷。原来是她,难怪元苏要将她送到孟衡身边,可是又为何要将她送到孟衡身边。庚叔脑中思绪回转,一时却未得方向。
“庚叔,娘娘一切都是为了元氏。您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德双脸上的笑又重新灵动了起来。
庚叔看向她,想要从她的眼中、她的面上寻出一点头绪,却毫无所获。
“娘娘知道,您是对这个家最忠心,也是对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好的唯一一位。娘娘让我转告您,她不似她的哥哥,她看重元氏,但也绝不会伤害元氏的子孙。”
庚叔颓然地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如娘娘所愿将人留下吧。不过能不能留在孟姑娘身边,还得看少爷和孟姑娘的意思了。”
“萱苓也是个可怜之人,年纪轻轻就身患哑疾。孟姑娘是个良善之人,定会将她留在身边的。”德双说罢,转而侧身对萱苓说道:“今后孟姑娘就是你的主子了,你定要好好伺候她,切不可有二心,明白了?”
萱苓木然地点了点头。庚叔瞧着,心中倒是升起一股怜悯,思绪不觉间又飘到了许多年前,想起了那位气质如兰的公主。
德双将萱苓留下后,很快就走了。走之前,她说娘娘记挂的人要回来了,她得早些回去做好准备。
庚叔心中一惊,忙问道:“莫不是那位公主回来了?”
德双站在府门口,看着庚叔笑道:“可不是嘛。”
庚叔还想再问些什么,话还未到嘴边就已不见了德双的身影。
德双有意透露的一句话确实让庚叔有些坐立不安了。在庚叔看来,文睿王府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从日子定下的那天起,他就忙里忙外,预想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也安排了再完备不过的解决方案。
可是,庚叔的预想中没有乐岚曦出现的环节。而更让他紧张的是,乐岚曦出现带来的后果是他无法预见和避免的。
这样的焦虑一直持续到元商一行人回府。
庚叔在院中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看到元商出现在府门口。
他几乎是立即跑了过去,等到站定回过神来才发现,孟衡就站在元商身边。
庚叔一向稳重,鲜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元商心中犹疑,问道:“庚叔,可是出什么急事了?”
“少——少爷,”庚叔不自然地压低了声音,道:“老奴有些事儿想单独和您商量。”
元商看了眼身边的人儿,孟衡也望着他,一脸不解。
“好,你去前厅等我吧。”
庚叔应了声,然后匆匆往前厅方向去了。
“庚叔今天怎么了?怎么像火烧屁股一般?”昼的声音带着笑在元商身后响起。
“庚叔看来真是有什么急事,你快去吧。”孟衡说着就要松开元商的手。
元商却是不依,反倒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道:“你且去星霜阁等我,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糕点。”
“明天要去临溪苑,我东西还没收拾好呢。”孟衡微拧秀眉道。
“这些事儿让苒翠她们去就好,你就乖乖地在星霜阁等我好吗?明天我就见不着你了。”元商说着身子不觉朝孟衡靠去。
“好好好,都听你的。”孟衡第一次发现元商会这般粘人,今天一整天就没离开过她周身半尺范围的人,现在还会和她撒娇了。
元商听了她的话,这才满意地松开手,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往前厅走去了。
“噗——”憋了许久的苒翠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姑娘,苒翠还是头一回见公子这般模样呢。活脱脱的粘人虫嘛,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苒翠笑到直不起腰来,亏得旁边的昼扶着她。
“你也是胆子大,敢说公子是粘人虫。”昼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摸了摸鼻尖道。
“昼,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吗?”苒翠弯着腰,抬起头问他。
昼见苒翠的眼里已经笑出了泪花,不觉也咧嘴笑了起来,边笑边道:“哈哈——确实好笑,哈哈哈哈——”
听着苒翠和昼此起彼伏的笑声,霓和虹两姐妹内心的崩溃的。她们实在想不通这两个人是怎么混进王府的,特别是某个装高冷的男子。
孟衡却是被他们笑红了脸,只得闷声道:“好了,我们去星霜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