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苒翠匆匆赶到星霜阁将倒在床上的昼拉到了花间苑,想要他帮忙把倒在兰花丛中孟衡扶进屋内。昼晕晕乎乎地由着她拉到花间苑院口,却听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们俩做什么?”夜的声音有些冷。
一阵风来,吹散了些昼的困意,他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真是夜站在院口。苒翠站在昼的斜前方,手还拉着昼的手。夜这样一问,她脸上一红赶紧松开了昼的手。
“夜,你怎么在这儿?”昼倒是未有所觉,只是惊讶于夜的出现。
夜将视线从苒翠的手上收回,看向昼说:“公子在里面。”
“啊——”昼和苒翠两人极有默契地惊叹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公子怎么偏偏这时候来。”苒翠急得在原地打转。
夜不知其中具体原因,一脸疑惑地看向昼。昼咧嘴笑道:“孟姑娘喝醉了。苒翠拖我来本是想让我帮忙把她送到屋里的。”
一旁的苒翠全然没将两人的对话听进去,她抬腿就要冲进院里。夜见状忙把她拦下来,说道:“你今晚先去星霜阁和韵红挤一挤,这里有我守着。”
“那怎么行!”苒翠忙摆手道,“姑娘喝醉了,还是我来照顾方便些。”
苒翠年纪轻,未领会夜话里的深意。昼则不同,他这些年常随元商进出烟花地,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夜的意思。
他拉着苒翠的衣袖,将她往外拖,道:“苒翠,走了。有夜在你还不放心啊?”
“但是——”苒翠仍犹豫着,却在看到夜沉着的眼神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进去,由着昼拉着走了。
暗夜里,夜立在浅浅灯光里,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望着前方一点烛光,直到它渐行渐远消失在转角处。
最近,文睿王府的侍从和婢女们都隐约觉得这府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似乎是热闹了些。不过大年初一一大早,府上就有不少人见苒翠丫头风风火火地,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唉,苒翠这是去哪儿啊?这方向——不是往花间苑去的吗?”某位端着瓜果的婢女望着远去的苒翠说道。
一旁端着点心的婢女个子看起来要年长些,她回道:“没错了,昨日庚叔领着一群人给西厢那位换院子,不就是换去花间苑吗?”
“真的?天啊,那位孟姑娘真要成少夫人了?”
“行了,这些事儿不是我们该议论的。还是快些去前厅,晚了庚叔该骂人了。”年长些的婢女催促着。两人敛了声,微微低头,继续往前走去。
花间苑这边,苒翠还未进院门就唤了起来:“姑娘——姑娘——”
也难怪,苒翠一晚上都觉得有些不安,总是睡睡醒醒,连同屋的韵红都醒了好几回问她出什么事了。天方亮,她就起了身,想要回花间苑。未想到刚要出星霜阁就被昼拦住了,他说再等等,等公子和夜回来。
于是,她就在星霜阁等。直到辰时,元商和夜总算回来了。苒翠忙迎上前请安。
“你去花间苑替阿衡收拾下。”苒翠低着头听到公子这般说,她应了声便匆匆出了门。
苒翠一路喊着进了里屋,却见孟衡已经穿戴妥当,正坐在窗前,单手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苒翠,你这是彩票中奖了?”孟衡歪头笑着问道。
苒翠见她如平日般浅浅笑着,心下安了几分,走上前将窗阖上了,道:“姑娘,早上寒气重,还是莫要开窗了。”
孟衡站起身,伸了伸懒腰,道:“苒翠,以后离了你我可怎么办哦?”
苒翠未料到她会突然如此说,忙道:“姑娘,您说的什么话。只要您不赶苒翠走,苒翠一辈子伺候您。”
孟衡见她稚嫩的脸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笑道:“傻丫头,你总要嫁人的。”
苒翠闻言,脸一红,闷声道:“苒翠才不要嫁人。”
“傻丫头,”孟衡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去准备早饭吧。吃完我们去逛逛。”
“啊——”苒翠似是想起什么大事般,道:“今日是大年初一,要喝百家五谷粥。蕊娘应该在前院架了大锅,我这就去给姑娘取些来。”
蕊娘,今年四十三岁,微胖的身材,脸却收拾得干净精致。她自十八岁来文睿王府,做的就是厨房里的事情,现在已是个烹饪好手,掌管着整个府上吃食的采买、制作。孟衡之前和苒翠去厨房的时候,和她有过两次照面。
孟衡无法想象堂堂一个王府,在进门的前院里架口大锅是什么样子,她惊道:“百家五谷粥?还要在前院架锅?这么有趣,我同你一起去。”
苒翠知道自家这位姑娘一向喜欢新奇玩意儿,只得应着。
而这厢元商正站在前厅,蕊娘就在前方的院里拿着大勺搅着锅里的粥。他满心以为孟衡最起码会在被窝里窝到巳时再起,浑然不知孟衡在他走后就起了。
庚叔和昼分立在他身后的两侧。今日,永宁城里的大小官员怕是会来不少给文睿王拜年。虽然元商一向不喜这些事,却还是不得不重视,毕竟许多耳目都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元商操心的是如何应对各方势力的试探,而庚叔操心的是怎么保证礼节。其中,最重头的就是这百家五谷粥。
除去府上人的分量,还有来访客人的量需考虑在内。虽然,蕊娘办事向来妥当,但是庚叔还是觉得亲自在一旁照看着更安心。
相比元商和庚叔,昼倒是轻松多了。他不时地偷瞄着元商,暗自琢磨着昨晚的事。
孟衡和苒翠从前厅右侧绕到了院中,元商一眼就瞧见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孟衡只穿了一身藕色芙蓉暗纹月华裙,外面披了件雪白织锦镶毛斗篷。
元商眼神沉了几分,他还是把这个女子想得太一般。元商自以为她爱上了自己,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眼神里的情绪,就如昭瑾,就如画棠。可是这样一个女子,在他说要娶她时竟无动于衷,还说要考虑几日。所以,他除夕夜提前离了皇宫里的宴席,想要去找她要个说法。却在见到酒醉的孟衡后,决定下一剂猛药。元商以为这样她绝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却未曾想她竟会如现在这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素净地出现在他面前。
元商心里千回百转。
而就在此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只听得孟衡喊了声“宗信”,声音里满是惊喜,元商的眉头微微皱起。
元商只见宗信和孟衡打了声招呼,复而转头朝自己躬身拱手道:“文睿王,新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