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苑坐落在文睿王府的东北面上,与四季园相邻,前院里整整齐齐地种了十八株芙蓉,一条曲径幽幽地从院口通向一幢两层高的红木小楼。小楼门前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翩若惊鸿”几字隽秀清雅。进了小楼,直走到最里,绕过一道芙蓉山水屏风便可见一道开着的小门。透过那道小门可见后院里种满了兰花,阵阵幽香入鼻,让人有置身清幽山谷间的错觉。
“苒翠,这里之前是谁的院子?”孟衡与苒翠一起收拾堆了满屋的东西,周身萦绕的兰花香让她想起了星霜阁里的寒兰。
苒翠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面流彩暗花捻金百蝶披风,闻言手下一松,那披风便垮落在地板上。她忙俯身拾起,然后若无其事回答道:“苒翠不知。”
孟衡自是将苒翠的慌乱看进了眼里,淡淡道:“想必是个喜欢兰花和芙蓉的女子吧?”
苒翠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道:“姑娘,您就别再纠结这院子之前是谁住的,往后您才是这花间苑的主子。”
孟衡未想到苒翠反应竟会如此大,忙小跑到苒翠身边将她扶了起来,道:“好了,我不问了。”
苒翠抹了抹眼角的泪,道:“姑娘,在这府里难免有些事儿是我们这些下人不能谈论的。请姑娘原谅苒翠。”
还记得第一次苒翠在孟衡面前下跪时,孟衡吓了一跳。她活了二十三年,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是生活在新时代的人,在她的认知里人人生而平等,不存在主人与奴仆的概念。而今日,苒翠的这句话让她明白就算她将苒翠当作朋友、姐妹,也改变不了苒翠在文睿王府的身份,更改变不了苒翠心中根深蒂固的主仆观念。
“苒翠,”孟衡拉起她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了,我们快些收拾。收拾好了还得准备过除夕的东西呢。”
孟衡说到这儿,心里不免升起一股怨气。方才她和苒翠刚将米下锅,庚叔就领着一群侍从抬了整整两箱东西进西厢。孟衡在厨房里隐约听到庚叔的声音,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脱就跑了出来。庚叔依旧穿着那一身灰色长衫,身后跟着六位侍从,身前摆着的是两个二十八宿斗字漆木箱。
庚叔见孟衡来了,领着侍从们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递上了礼单。他说今日是除夕,公子照例要去皇宫,没法陪着孟衡过除夕了,特意派他送来这些东西,要孟衡过过目,若是有什么不妥的他好去更换。孟衡打开礼单,假装粗略地看了看。
“姑娘,公子还吩咐了,让老奴今日给您换到花间苑去。那花间苑离四季园很近,姑娘定会喜欢的。”庚叔垂着眼道。
孟衡虽识不全豫国的字,但看到礼单上那长长的一列,还是吃了一惊。又闻言元商要给她换院子,更加惊疑。
“怎么突然要换院子?”孟衡合上礼单问道。
“姑娘有所不知,豫国本就有除夕换新的传统。公子觉得不如趁此机会给姑娘换个大点的院子。”庚叔微微抬眼看向双手,那双白净纤细的手正不停地翻转着桃红色的礼单。
“太麻烦了。您回去和他说,我在这西厢住得惯了,不必兴师动众地换了。”孟衡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说道。
“姑娘,您就莫为难老奴了。公子已经吩咐下来今日一定要让您搬进花间苑。若他从宫中回来发现您还住在西厢,我怕是没法向他交待。”庚叔收回视线,低声道。
孟衡沉默了,她知道元商这个人看起来和善,实则专制得很。蓦然想起那夜。他的唇自她的唇上离开时,她才回过神来伸手就要将他推开,却未料手被他一把抓住。她望着他,眼神里写满了质问和责难。
谁知那人却揽着她的腰吃吃的笑着,然后说道:“做我的妻吧。以后,不管你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我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孟衡不得不承认,他那张脸加上那样深情的表白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抗拒,她也无法例外。清冷的月光下,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心上的炙热,听到心跳的声音。可是,她的脑袋不让她的嘴发出声音,她只想逃,逃开他赤裸的目光,逃开他滚烫的怀抱。只是,他连强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会让她轻易逃脱呢。孟衡挣扎无果,只得道:“你好歹让我考虑几日啊。”
“几日是几日?”元商忽又凑近她的脸笑着问道。
孟衡原本就红着脸这下烧得更厉害了,无奈,她只得随口回答道:“五日。”
元商这才放开了她。现在想想这五日似乎短了些,一眨眼就过完了,当初应该多说几日的。不知道过了今晚,那人会不会来向她要答案。
庚叔见她一直未说话,便道:“姑娘,花间苑我已经让人收拾妥当了。您让苒翠收拾收拾,然后随老奴过去吧。”
孟衡垂眼看着那两个漆木箱子,箱子上的二十八星宿各居其位,不似天上的星宿不停地走着。她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便喊来苒翠一齐收拾物什了。
孟衡原本以为元商这一切安排都是出于好意,虽然他的做法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还是接受了。可是当她迈入花间苑时,她却觉得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明显了。那满院的芙蓉和兰花,让她不得不多想。太过于巧合了,她刚来文睿王府时,元商派人给她送的衣裳上最多的也是这两种花。
所以她才出言问苒翠这院子以前是谁住的。原本她不过是毫无头绪地随意一问,但是苒翠的反应更加印证了她心中的疑虑。心里藏着这些事儿,孟衡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夜过得并不顺遂。苒翠倒是知道她今日心情不佳,对她的任何举动也都见怪不怪了。可怜昼,在元商那儿受了伤害,本想除夕夜到花间苑放松放松,未曾想会更难熬。
昼看着脚边数不清的柑橘皮,鼻尖充溢着花香和酒香。他的喉结滚动,咽下了一口唾沫,伸手去拿桌上摆着的一壶酒。未曾想,就在他的指间方碰到酒壶就落了空。他一抬眼,就见孟衡已经拿起酒壶往碗里倒了。
昼叹了口气,朝苒翠道:“你也不管管,她都喝多少了,我还就喝了这么一小碗。”
苒翠望着他无辜的脸,又看了看脸色酡红的孟衡,无奈道:“她是我的主子,我怎么管。倒是你,还敢和主子争酒喝。”
昼是个爱酒之人。平日里,他天天跟在元商身后,根本没胆子喝酒。就算是晚上下班了,他那孪生哥哥每日都不忘提醒道:“晚上别偷跑出去喝酒,要是误了换班的点看我怎么收拾你。”昼觉得他真是可怜,白日被公子管着,晚上还要被哥哥管着,现在连比他小的苒翠都来管他。
“苒翠,我这一年就只喝了这一小碗酒。你是不知道那滋味,真真不好受。”昼说着就要去拿桌上的另一壶酒。
孟衡虽然喝得有点多了,手脚却还是利索,一见昼要打酒的主意,立马就扑上前抢了来,然后死死地护在怀中。昼见她那样,酒虫都跑了大半,瞪着眼不可思议道:“苒翠,原来孟姑娘喝了酒这么可怕啊。”
苒翠从一旁偷偷地拿了壶酒,然后在桌下递给了昼,道:“行了,拿了它赶紧走。要是被姑娘看到了我可不负责。”
昼接过酒,喜滋滋地朝苒翠道:“还是我们苒翠最好。那我这就走了,你好好照顾孟姑娘。要是公子看到她这样子,怕是又要发火了。”
苒翠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昼咧嘴朝她一笑,然后一点脚就从窗口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