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王冲左宗骁拱了拱手,对其他人视如不见,傲慢之极。
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忿,但还是跟着大伙儿前呼后拥的把他迎入城中。我早已不是少年,很多事情已经学会了忍耐。而且他是龙种,本就该享受这些待遇。类似康王赵构那样礼贤下士只是皇子们的另类,像荆王这般傲慢才是他们的真实面目。
迎接完荆王,我们这些低级别的将领就各自回营了。
回到营里我还是打了小伍四十军棍,无论如何,违抗军令之风总不可涨。
小伍受刑结束,一边哎哟地呼痛,一边眉开眼笑的跑进来谢我。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踢了他一脚,正好踢在屁股上,小伍又是哎哟一声跑远了。
过了一会又跑回来,高声叫道,“将军,快出来看看!”
……
我闻声出去,看到军营对面的小山上,一群百姓对我们遥遥跪拜。
我疑惑的看了小伍一眼,小伍兴奋的说,“他们就是昨天被您放走的那群俘虏!”
……
看着那群衣裳褴褛,面色土黄,磕头磕的咚咚直响的百姓,我也单膝下跪,还以一礼。
然后站起来,拍拍小伍的肩膀,“他们是你救的!”
说罢我便转身走进了营帐。
……
休整了三天之后,第四天清晨,大军又出动了。
这次荆王以禁军和龙骑军为主力,南方军部辅之。剿灭的目标是另外一个造反“刁民”之首——黑麻子的四万人马。
在城郊以西两百里处,我们和黑麻子的大军遭遇了,战斗的结果和之前一样,只花了一个上午,官兵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四万叛匪灰飞湮灭,龙骑军甚至还没出动,战斗就结束了。
这一战让我们收起了骄横之心,因为禁军强悍的战力即使比起龙骑军来也只是略逊半筹,而且他们装备比我们更加精良,甚至拥有十余座火炮。大战伊始,在一个山坡上指挥作战的黑麻子就在两门火炮的怒吼声中身负重伤,神武火炮的巨大威力让这群只为一口粮食而战的“乡巴佬”各个闻风丧胆,瞬间一溃千里。
我和左宗骁看着那些在阵中往来冲杀的禁军精锐,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天子之师,果然名不虚传。
但更大的震惊还在战后,荆王接着下达的命令是:屠村!
围绕着这个战场,一共是一百二十五个村庄。荆王的一声令下,一百二十五个村庄顿时看见了死神的降临,哀嚎遍野,奏出了一曲令人绝望的死亡之音。
……
我见过的死人很多,多的好比天上的星星、沙漠里的沙子一样。
之前跟金兵的几场大战,每一场都是尸横遍野,白骨如山。我本就是从无数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人,本以为我铁铸的神经能够做到坦然面对一切的淡定,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屠杀的声音响起时,我的脸色就变的苍白,我的右手紧紧握住那柄丈八蛇矛,将指间捏的发白。
惨叫声一阵阵冲入我耳中,撞击在我心上,我的嘴角慢慢渗出一缕鲜血。
……
幸好,庆幸的是,我们不用再听下去了。由于左宗骁坚不从命,龙骑军被荆王调离平叛的战区。
荆王发这个命令的时候我长舒了口气,我很怀疑再迟片刻我们是不是就会忍不住和禁军大打出手!
但最终,我们忍住了。
我们飞快地离开战场,如丧家之犬一般地逃离那个地方。身后的惨叫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远……
那一刻,我突然很鄙夷龙骑军,很鄙夷左宗骁,但更鄙夷的是自己,鄙视自己的无能为力……
百姓像被牲畜一样的屠杀,我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马背上多挥几鞭,好让我们可以离开的快一些。
回到后方大营之后,我病了几天,发起了高烧,幸好有小伍他们照应。
到了第五天,我就清醒过来了,这时他们告诉我,第三股叛匪——薄弱书生率领的两万“刁民”昨天也被全歼了,南方叛乱被平息,我们奉命要调回建州了。
我沉默的点点头,小伍愤愤地说,平叛的战功大部分被禁军分去了,我们只以协助之名得了一点点犒赏:两万两白银。
我听完却觉得很欣慰,还好,我们并没有领大功!
龙骑军蔫蔫的起程动身离去,路过城门楼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眼那几个苍劲的大字,我在心里发誓:终此一生,不再踏入此地半步。因为这里,见证了我的懦弱。
……
回到建州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桂花的香味。不由得想起以前驻防杭州时在一户大员的门口看到的一副对联。
“下笔千言,正桂花香里,梅子黄时;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
看的出写这首对联的人是悠哉快乐的,的确,比起塞北来,苏杭两地实在温暖的太多了。毕竟,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当天晚上我去见楚心儿。
月亮正圆,妙音阁隐约传来女孩子的欢笑和悦耳的丝竹声,时有时无,夹在满天的星光和桂花香里,让一直在刀光剑影中挣扎的我觉得恍如隔世。
走上小阁楼,透过窗子看到楚心儿正在梳妆台上卸妆。
我收起脚步,悄悄的走过去,刚想抱她,她突然回身,把我吓了一跳。
楚心儿看着我的样子,咯咯的娇笑,“林大将军原来也是这么胆小吗?”
我抱住她,“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她刮着脸羞我,“真够厚颜的啊,大英雄!”
我笑了笑,把头贴在她的脸上,看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男女瞧来极为般配,男的身躯高大,英俊挺拔,女的如弱柳扶风,秀丽淡雅。他们都满眼柔情,爱怜交织的看着对方。
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她看,那是大宋钱庄发行的,上面的数字虽然不是极多,但也颇为可观。
楚心儿接过,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很兴奋的告诉她,还差一点银子,我就可以娶她了!
楚心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她告诉我,她的银子比我多的多,早就可以赎身了。
我摇摇头,很严肃地跟她说,赎身的银子一定要我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固执,或许只是出于男人的一种很无聊的自尊。
楚心儿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纵身入怀,呢喃道,“林郎,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