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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风云变法(上)

英雄帮的出现无疑是江湖上的大事件,它彻底改变了江湖旧有的生态格局,甚至是帮会与官府之间微妙的关系。后来江湖将君山岛上竖起英雄大旗的那一年称之为英雄元年,因为在那仅仅一年之间实在发生了太多骇人听闻的事件,值得江湖中人铭记。英雄二年,宋神宗赵顼改国号熙宁,开始颁布实施一些新的法令,民间传言,这些新法是出自一个名叫王安石之人的奏本,猜测这个人将会很快得到神宗皇帝的重用,朝局即将发生巨变。

朝廷新法文书很快到达岳阳知府燕尺侠的案前,要求官府整饬商市,对交易买卖实施必要的管制。于是燕尺侠召集城中商贾到衙门听会,宣告新法文书,在此约法三章:商户必须依据自身交易额度向官府缴纳利税,此其一;市场物价水平改由官府酌情拟定,商户不得随意哄抬或是打压买卖物价,此其二;市场上多余货物由官府收买统一保管,待市场供应紧张时再按原价出售,商户不得垄断居奇,此其三。此三者即日起开始执行,要求城中各处商铺务必按照朝廷新法开展交易。岂料各位商贾听闻后顿时群情哗然、个个皱眉摇头面有难色,说如今城中的商市早已被英雄帮所把持,既要向英雄帮交保护费,又要遵循朝廷新法,如此两端遭受煎熬,商贾营生恐怕难以为继,连养家糊口都难了。听说如此,燕尺侠简直难以置信,想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英雄帮的势力已然膨胀如此之大、渗透如此之深。

这一日,燕尺侠微服巡访,待亲眼所见城中乱象方知事实如何,不禁大为震惊。但见每一间商铺的门楣上都插着一面“英雄”旗,以示受英雄帮的保护,才敢打开门做生意。而街道上的剑客更是肆意横行,甚至连巡逻的衙门捕快见之都要退让三分,不敢与之迎面。到了夜间,冷街暗巷中常有剑斗声传出,城中治安已然到了十分糟糕的地步。再看君山岛,有人在岛上大兴土木,正自崛起一座湖中城堡,让人感觉控制这座城市的不再是官府衙门,而是英雄帮。见此情形,燕尺侠担忧新法难以实施,一时唏嘘不已。

是夜,府门凉亭之中。

当燕雪打伞拎着一小坛竹叶青回到府中的时候,发现父亲枯坐听雨的背影,不禁询问身边的侍卫发生何事。侍卫告知她燕大人今日冒雨微服巡街所见之事,正为英雄帮对城中商贾的挟持而犯愁。燕雪步入亭中,揭开酒坛封纸,顿时清香飘溢,燕尺侠回头望了一眼女儿,眉目之间露出了会心的一笑。但这笑容不像往常那般慢慢消散在脸上,而是一闪即逝,转而微微皱起眉头,以一种十分怜惜的目光望着女儿斟酒时候的样子。

燕雪抬眼之间发现了父亲神色的异样,不禁问道:“父亲因何事烦恼?”

燕尺侠忽一声叹息,道:“往常总是叫你半夜出去替为父买酒,殊不知如今城中治安已然十分糟糕,不曾顾及你的安危,为父真是过意不去。以后你别再一个人出去,如今城中到处都充斥着英雄帮的剑客,我怕你会有危险!”

燕雪“哦”了一声,放下手中酒坛,道:“女儿会小心的,父亲你难道忘了,女儿也曾得到王捕头的指点,学过几天刀法呢。”说罢,她转头朝身后的王捕头望了一眼。王捕头轻轻一笑,神情却略显尴尬,拱手道:“惭愧、惭愧,在下的刀法其实稀松平常得很,恐怕难以抵挡英雄帮剑客的攻击,还请大小姐万分小心才是!”

燕尺侠皱眉点一下头,深知王捕头所言非虚,甚至从他言辞之间察觉到了某种惧意。他端杯尝了一口酒,却感觉不知其味,叹道:“如今英雄帮在江湖上横行无忌,竟敢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看来有必要请他们的帮主来衙门喝喝茶。”转而盯向王捕头,正色道:“王捕头,你明日就带人去请这位英雄帮主,本官要亲自会一会他!”

不料王捕头突然屈膝跪倒在地,俯首言道:“启禀大人,属下家中老母亲已病重多日,恳请大人恩准属下告假还乡,回家服侍老母亲,以尽孝道。”言毕却不敢起身,这一下变故来得突兀,燕尺侠不禁一脸愕然。其他几名捕快顿时会意,亦纷纷跪拜在地,竟然异口同声的道:“属下家中尚有老小,恳求大人饶过一命,属下一家老小必感激不尽!”

燕尺侠脸上愕然顿时化为惊怒,不禁拍案而起,斥道:“岂有此理!堂堂官府衙门,竟然如此惧怕江湖帮会,连传唤他们帮主的勇气都没有,简直枉为官府中人!”几名捕快不敢作声,仍伏地不起,心念一旦接了这趟差事恐怕是九死一生的下场。燕雪轻轻拉一下父亲的衣角,向他使一个眼色,示意他先坐下,然后伸手扶起王捕头及其他几名捕快,似十分不解的问道:“这个英雄帮主究竟是何等厉害人物,竟然如此令人闻风丧胆?”

用“闻风丧胆”来形容王捕头等人的反应一点儿也不为过。王捕头一时面色惨然,向燕尺侠道:“大人初来岳阳,不知此人的厉害之处。大人可知上一任的知府大人因何故而离开岳阳城的呢?”燕尺侠回道:“听说上一任的知府大人因病辞官还乡,所以吏部派了本官前来岳阳城。”王捕头摇头接道:“看来大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听闻此言,燕氏父女不禁对望一眼,听王捕头继续道出个中原委。

但听王捕头道:“其实在英雄帮成立之初,知府大人就曾派人三番五次传唤过这位新帮主,要求英雄帮遵循以往的江湖规矩,在官府开设一个档案。没想到这位新帮主却完全置若罔闻,知府大人一怒之下实行全城宵禁,不允许英雄帮的剑客夜间外出,双方对峙的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后来英雄帮主突然下帖,在岳阳楼上设宴款待知府大人,官府以为英雄帮此举以示服软,知府大人即欣然赴宴,却万万没有想到,岳阳楼上乃是一席鸿门宴。当时英雄帮主金禅直言不讳告之,以后英雄帮将不会接受官府的管制,自他之后江湖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如果知府大人执意干涉江湖中事,就问问楼下英雄帮的剑客答不答应。其时楼下已经聚集了大批剑客,知府大人只朝楼下望了一眼,但见那些人眼中的凶煞与手中的剑影交织成一片寒光,唯有夹着尾巴悻悻然离开,我们一干人等差一点就回不了衙门。”

当再度回想起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王捕头眼神中仍透射出一种深深的惧意。燕雪心想,“原来他们之前受到了惊吓……”不禁追问道:“那后来又如何呢?”

王捕头叹然道:“自此之后,知府大人可谓日夜忧惧、寝食难安,派了我们众多侍卫来保护府邸,总是担心英雄帮的剑客夜晚会来刺杀他。我们原本以为英雄帮不至于胆大如此,竟敢威胁朝廷命官,直到有一天,终于发生了可怕的事……那晚风清月明,府邸之内也是寂静如常,当天快亮的时候,我和兄弟们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以为又平安度过一夜,可是当我推门进屋去叫醒大人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从床上不翼而飞,甚至连床板都不见了。但是屋内并没有闯入的痕迹,知府大人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说到此处,王捕头的音色变得低沉了下来,这显然是他记忆中十分恐怖的一段经历,不愿再度回想。

燕雪与父亲对望一眼,两人都能猜到一定是英雄帮的人掳走了知府大人。燕雪忙又追问道:“他们把知府大人掳到哪去了,有没有伤害他?”

王捕头皱眉摇了摇头,道:“我和兄弟们遍寻府内也找不到大人的踪影,后来我们打算出府去城中寻找,可是打开府门却发现门口石狮头上插着两把长剑,剑下洒了一条血线,而且有人用剑刻写了四个大字——越界者死,分明是阻止我们去寻找大人。堂堂官府衙门,竟然被人如此戏谑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没有人敢冲出府门半步,真是可悲可叹!我们不知道地上的血是否就是知府大人流的血,唯有枯坐府门前等候,不知道下一步又会遇见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我还记得那天城中出奇的安静,静得好像所有的人都连夜搬出了岳阳城,府门口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剩下一座空城,以及我们这些待宰的迷途羔羊,每个人脸上都掩饰不住惊恐的眼神。如此惴惴不安一直等到入夜之后,终于看见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如丧尸一般走了过来。那人走到两把长剑的位置,终于支撑不住倒身压在了血线之上,我们才发觉是知府大人一个人走了回来。我们连忙冲出府门,却仍不敢越过血线,只能将已然昏迷的知府大人拖过来,然后抬入府中。等到次日清晨,知府大人如噩梦惊醒,突然病得不轻,我们又意外的发现府门前的血线和长剑倏忽消失不见,城中又恢复了昔日人来人往的模样,一夜惊悚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这才敢去找来大夫为知府大人诊断。大夫说大人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且感染了风寒,以至于神志不清。后来等到大人略微清醒了一些,我们听他亲口叙述那一晚他所经历的莫名其妙的惊吓,才终于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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