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每天晚上都要爬楼,并在楼顶待上两个小时之外,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
成绩中不溜秋,每年除了在运动会上拿到100米短跑第一名外,我怀疑班主任根本不知道我叫什么。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像偷了家里的钱买了一台漂亮的遥控赛车,却只能藏在房间里偷偷地玩;或者考试明明能够考满分,却不能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心情烦闷的时候,很多次我都想跳上讲台,告诉他们什么是爬虫,什么是夜鬼,什么是暗月团,和他们讲讲阿福叔的早餐店,讲讲前不久我是如何一挑三,最后靠还不熟练的火咒消灭三只怪物的。
但是我不能。没有人会信我,教务处会因为我扰乱课堂秩序把我开除,甚至送到精神病院。叶子也不会信我,说不定她会和其他人一起嘲笑我。把我驱逐之后,老师会继续讲小明从楼上掉下去的加速度,讲各种莫名其妙的元素点燃后会生成什么东西。
如果昨天晚上,我没有一把就抓住爬虫的上腭,我还能活到今天吗?父亲会知道我有危险吗?恐怕他只会冷哼一声,怪我没有用心吧?
“长谷川!”
一个严厉的声音飘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桌上爬起来,站直身体。
“你来说一下!这道题怎么做,X最后等于多少?”数学老师走下讲台,来到我面前。
我努力把目光从他的秃头上移开,瞟了一眼黑板,上面扭扭歪歪的字母,我甚至不知道应该从哪里看起。
数学老师眼看就要发作,我忽然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1024。”
“啊,我知道,等于1024!”我脱口而出。
全班哄笑。
数学老师的脸气成了一个茄子(说实话,我真不懂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还在上课时间睡觉!还1024,最后一步三加二我都写出来了,三加二等于多少都不懂吗?小学毕业了没?!”
他越说越气,卷起课本就要往我头上敲。不知怎么的,或许是没睡醒的关系,我忽然抬起左手抓住老师的手腕,右手像抄起匕首一样,抄起桌上的尺子就架到了老师肥肥的脖子上。
全班鸦雀无声,老师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还……不……放……手!”他艰难地说。
我突然一个激灵,松开左手,把尺子藏到背后。
“报警!报警!”老师一面咳嗽,一面气急败坏地大喊。
一切都晚了。没有等到下课铃,我直接被请到了行政楼教务处隔壁的空房间。
行政楼是旧教学楼改的。空教室里还剩几把乱七八糟的桌椅,墙面上空空的,黑板被拆除了,只剩下不知道哪个年代的马克斯像,用坚毅的眼光打量着我,仿佛在说:“小伙子,你不走运啊。”
阿金一定得意了,事后想起来,那句“1024”就是他的声音。
而叶子又会怎么想我呢?
如果没有猜错,教务处的人应该已经往我家里打了电话。但白天父亲是不可能在家的,一定是妈妈接电话。妈妈一定会很伤心,我在学校又不听话。想起妈妈伤心的样子,我宁愿待会儿是父亲过来,气冲冲地揍我一顿。
当然,父亲从来不会揍我,就像我不会揍阿金。因为一不小心,我们就会把对方杀死。父亲的事情我了解不多,但能看出来,他在暗月团的地位很高。我怀疑,他就是阿福口中让他敬仰万分的大巫师。
可是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他露一手。就是他决定让我加入暗月团的那天。
那是两年前,我刚踢完球回家,他突然板着脸,把我叫到书房,丢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旧书给我。竖排、繁体,看起来很老了。书的纸张很奇怪,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传说中的龙皮书。取龙最柔弱的咽喉部位的皮肤制成。书上介绍了一个非常古老的团体,从上古神话中,就穿插着他们的踪迹,从夏商,到春秋,到汉唐,到民国。
我看得大汗淋漓,畅快无比。问父亲,这是谁写的。
父亲说,最后部分,是爷爷口述,他写的。
我惊讶地问,你还写小说?
然后他手一扬,手中突然出现一把仿佛刚从烈火里取出的大镰刀,漆黑的长柄长近两米,耀眼的刀身红得发白,滚滚而来的热浪让我不禁后退两步。
父亲面不改色,用镰刀在大理石地板上一挥,就像划豆腐一样,地板上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横在我和父亲中间。
父亲手再微微一晃,镰刀消失了。书房里安静得窒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空气中逼人的余热和地板上的划痕在告诉我,刚才的一切并不是错觉。
“本来你满十四岁,我就想告诉你,但因为有事,耽误了一年。你虽然没什么天份,但好歹是我长谷家的血脉。”父亲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只是比空气略微稠密一点的物质,“加入暗月团吧。”
死老头子,不装就会死。
我告诉他,还有几页作业没有写完,然后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进去了。无论等差数列,小明的匀加速运动,还是莫名其妙的氧化还原反应。我找出书架上的史记,翻了很多遍,也没有找到关于“暗月团”的半个字。
我甚至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看会不会从床上或者教室里醒过来。
我想给朋友打电话,然而不知道应该打给谁,应该怎么开口。
后来,妈妈进来了。她给我端来一碗面。原来已经晚上了。
我看着妈妈,她的眼眶有点红,眼角好像还有未拭干的泪痕。
“妈……”我看着她。
妈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吃吧。”她又抹了一下涌出来的泪,表情忽然变得很坚定,“放心吧,如果他敢让你出任何事情,我一定不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