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有停下来,邱爱公开到学校听李子上课的事,已经在整个驴子坡村传开了。邱林听到后,气得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地响,嘴巴不干不净地说:“你李子才离开我四队几天,就开始勾搭我女儿了,想娶我的女儿做老婆,你不仅门都没有,连窗户也没有……一个右派分子的后代,你这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邱爱刚回到家,邱林头上的万丈火焰并没有随雨势的减弱而消停下来。他对邱爱怒吼道:“去学校,见你的魂去啦?老子告诉你,李子是右派分子的儿子,你和他攀亲,就是给我们邱家添乱,你懂不懂啊?”为了增加威慑力,他声嘶力竭。
面对邱林的大喊大叫,费莉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对邱爱说:“你什么人不可以找,偏偏找上这么一个人?和一个思想有问题的人恋爱,你不是把我们全家向火坑里推吗?”
邱爱没有被邱林的怒吼所吓倒,她反驳邱林:“我娘是地主家的女儿,那你为何娶她做老婆?照你这个逻辑,我娘就应该不结婚,最好是出家当尼姑!”
“你!……你!……学会了跟老子对着干了?你身上的汗毛已经干了,是不是?”邱林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门口的那块沾满泥水的青石板上,随后,嘴里、鼻腔里流出了鲜红的血。
“我告诉你们夫妻俩,我的婚姻,我自己说了算,你们一个都不要插手!我决不会听你们摆布的!”说完,邱爱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村上的人都说,邱爱的脾气和邱林差不多,服软不服硬。尽管这场雨把村庄弄得*****但是邱林家的门口还是挤满了人。
林小英假惺惺地安慰着邱爱,其实,她心里在偷着乐呢,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或者说李子这次压根儿就没有到她们村来接受思想改造,或者更直白地说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个李子的话,那么凭着她们俩多年的友谊,林小英也会陪着邱爱哭鼻子的。就拿十年前的一件事来说吧,那一年,邱爱像她上面的两个因天花而死去的哥哥一样,也得了天花,邱林、费莉夫妻俩到处求医问药,也算是邱爱命大,性命保住了。那阵子,林小英哭得非常伤心,就像哭的是自己家的亲姐妹。后来,她们交往得非常密切,就是这件事深深地感动了邱爱。
朋友可以共患难,也可以共欢乐,但是对情爱不可以共享。林小英嫉妒邱爱,假如是林小英和李子在接触呢?可以十分肯定地说,邱爱同样也会嫉妒林小英的,甚至是有过之而无所不及。
还没等邱爱停止哭泣,林小英就匆匆地回家去了。她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做,她怕帮助了邱爱会给自己争取李子带来困难。因为,也就在昨天,她全面地评估了邱林答应邱爱嫁给李子的可能性非常非常的小,她想补上这个缺位。她认为在选拔村小教师这件事上,已经输给了李子,在争夺对象上不能再输给邱爱了。
回到家里,她洗了一把脸,梳了一下头,把藏在箱子底堂姑母林娥送的一小盒百雀羚雪花膏拿了出来,搽了搽脸和手臂,身上顿时散发出了一股清香味。林荣问她要去哪里,她回答去秀山家看看孙巧娥昨天生下来的儿子。
“嗬,这丫头也知道该怎么处理干部之间的微妙关系了啊……”林荣为女儿的成熟感到很欣慰。
但是,林荣虽然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对女儿的心思洞察的不是很准确,甚至是严重误判。
林小英跨进李子家的大门的时候,他正在端着碗津津有味地吃着中午饭,看得出来,他对邱爱家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见了林小英这个不速之客,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刹那间,还以为她爸林荣把他的民办教师资格给罢免了,她是来转告这个消息的。
林小英看李子这么紧张,笑着说:“没想到,我会突然来你家吧?呵呵,我这个人就是爱搞突然袭击!”
“你突然来我家,有什么事?”
“对的!你猜猜会是什么事?”
“不知道,也猜不出来!”
“我身上的香味,你难道闻不到?”
林小英不愧是一个初中毕业生,说话很讲艺术性,也很会含蓄。不过,她这一点小小的花招在李子面前还是像清水塘里的鱼一样,被瞧得清清楚楚的。
“你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什么?我难道就不如那个一字不识的邱爱?她哪一点比我强?无论是家庭富裕程度,还是父辈官位的大小?……我告诉你,这个大队的书记是我的父亲,不是她的父亲!我的父亲才是我们村最大的官!我们家如果想做一件事,恐怕没有做不成的!”
“但是感情上的事,不是一般的事啊,也不能强求啊!”
“感情上的事就不是事?我告诉你,你与她谈恋爱,是不会成功的!刚才邱林知道她到你学校去了,把她痛打了一顿,她现在还在床上哭鼻子呢。”
李子不再说话了,他把剩下的半碗饭送到了灶台上之后,背起褪了色的黄军包,头也不回地向学校方向走去了。小青菜还以为儿子去找邱林说理去,急得直喊:“李子,你要冷静,邱林家的那档子事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掺合进去……”
李子路过邱爱家门口的时候,围在她家门口看热闹的村民,基本都散了,费莉倚着大门门框在流眼泪,邱林像是被猎人打折了腿的猛虎,还在举拳跺脚的。他像是一个局外人,像往常一样地走了过去。不知这回是什么缘故,他不再惧怕邱林了。他想,叫得最响的狗其实是最怕人的,咬人的狗是从来不乱叫的。因此,你邱林也只有这一点招数了,你出死力可以,你干产量也可以,但是除了这两点,恐怕就没有第三个优点了!他还在想,你邱林不同意我和邱爱谈恋爱,我非得谈给你看看……想到这儿,他倒觉得浑身轻松了。不过,这种轻松的感觉,只是短暂的一瞬,因为,他从邱爱房间窗户边路过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哭声。
来到学校,坐在办公室里,他没继续担心邱爱下一次会遭遇到什么,而是想起今天上午她在雨中奔跑的情景。背影怎么这么像李莉呢?看来,老天把SH的李莉交给了别的男人,又把一个和李莉很相像的驴子坡村的邱爱交给了我。这样,对大家来说,都公平了。正想着,上课的铃声响了,在去往教室的路上,李子自言自语地说:“邱爱,我同意和你建立恋爱关系!”他还想着要尽快把这个意思告诉还在床上哭泣的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