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亨利便来到沃尔特位于格林威治的家,他用力地按着镶嵌在精美的铜艺花纹网格里的门铃。沉浸在阵阵热浪里,他焦急地等着人来开门。
不久后亨利便看见他们家华裔保姆走了过来,还在距离很远的时候她就对着亨利礼貌地笑了笑。看来她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看来她依然还记得之前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到访。
“亨利先生你好,请进。”她客气地说道。看上去她的年纪跟亨利相仿但却已头发花白,她用单薄而瘦弱的身躯吃力地推着沉重的大门,亨利不禁上去帮了她一把。
穿过草坪上的一条灰白色花岗岩铺砌的走道,他走进了客厅。顿时一阵凉爽的冷风袭来,他瞬间感受到了人类科技的好处。外面是热气腾腾的夏天,屋内如同秋天一样阵阵凉风拂面。他在心里感叹:这便是人类科技的魅力,在生活中的这种便利简直是无处不在。
“亨利教授,这边请坐。”李美林笑着客气地将他引导到了会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亨利先生,请问要喝点什么?咖啡,冰镇可乐还是加冰柠檬水?”华裔保姆用她那不是很地道的英语紧跟着礼貌地问道。
“来一杯加冰柠檬水,谢谢。”
“好的,请稍等。”
亨利扫视了一眼李美林那高高隆起的肚囊问道:“宝宝,快要出生吧?”
李美林用她纤细的手指托了托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微笑着回答:“快了,四天后就是预产期。”
“是啊,四天后家里就多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小宝宝,到时肯定会热闹许多。”
“对,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孩子的,可能这是大多数女性与生俱来的天性吧。”
“宝宝的名字有没有想好?”亨利看着李美林问。
“目前还没有,因为医生说是个男宝宝,所以取名这个艰巨的任务我打算交给我的丈夫沃尔特。”李美林笑着说。
“这事我觉得你们可以商量着来,毕竟他是一个中美混血儿,我觉得这名字也要跟长相一样,具有中美特色,这岂不是很好?”亨利半开玩笑地说道。
“姓名也不算特别重要吧,我觉得差不多就行了,至于中美特色的名字组合,这个还真没有想过。”李美林也被亨利的话逗笑了。
还不错,亨利的小幽默制造了一个轻松的环境,这也仅仅是为他们之后的谈话做铺垫,他需要一个轻松的谈话氛围,这样才能更好地带入正题。
“老实说,今天冒昧地来找你,确实有件很重要的事要求助于你。”亨利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李美林。
“亨利教授,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出来吧。”李美林很爽快地回答。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整个研究团队的命运跟前途。”亨利刚刚的一脸轻松转眼即逝,他表情变得凝重。
“这么重要的事我能帮的上什么忙吗?”李美林听完亨利的话有些吃惊地问。
“还记得上一次沃尔特去巴基斯坦吗?”亨利看着李美林问。
“记得啊,他之前有跟我讲过一些跟你们一道去巴基斯坦乔戈里峰的事。”
“对,上一次我们去采集一种喜马拉雅山脉特有的水熊虫样本。”
“但是,最近样本在实验室的繁殖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严格说来,那批样本都被毁掉了。”
李美林带着遗憾的眼神看着亨利,安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凭感觉,她觉得亨利教授不会轻易登门拜访,所以她有预感,这件事可能并不简单。
“说来这件事也是我的错,当时我没有听取沃尔特的意见,我将水熊虫样本的繁殖工作交给了奥德拉。”
“由于他的失职,竟然将这么重要的样本给彻底毁了。说来这事都是我的错,我连累了研究团队的其他人。”亨利说完沉默了。
“亨利教授,你不必自责,对于我们科研工作者来说,实验的失败在所难免,我想沃尔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来责怪你的。”李美林看着他满脸皱纹和略显憔悴的脸,安慰着亨利。
“以往在实验室里的其它试验,失败了都可以就地取材重复着做,这不会有什么后果。但这一次可跟以往的不一样。水熊虫的样本只有一份,而且这种水熊虫目前只在喜马拉雅山山脉的乔戈里峰有发现记录。而且上一次的样本几乎是我们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亨利越说越自责。
“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竟然这么危险?我怎么没有听沃尔特跟我讲过啊。”听到这李美林有些惊讶。
“他难道都没有跟你讲上次我们去巴基斯坦所遭遇的事情吗?”亨利看着满脸惊愕的李美林,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有啊,他只说去巴基斯坦采集样本,攀登了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其它的细节他也并没有多说。”李美林心想,之所以自己的丈夫没有将他的行程遭遇说给自己听,肯定是怕她担心吧。
亨利此时反倒扬起嘴角笑了笑说道:“这孩子,跟我年轻时候一样,工作上的事情在给自己妻子讲的时候,永远都只讲顺利的,讲好的方面,对于那些遭遇的危险什么的,从来都是绝口不提。”
“我还真不知道上一次的巴基斯坦之行竟然有那么多的危险。”李美林有些后怕地说道。
“是的,上一次我们的直升飞机在返回营地准备撤离的时候遇到飓风,飞机的方向一度失控,伴随着巨大的颠簸和摇晃,螺旋桨就差一点撞到乔戈里峰那如坚如磐石的岩壁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亨利心有余悸地说。
“亨利教授该不会就为这件事今天专程来找我的吧?”李美林大概已经知道了亨利找自己的意图,她看着亨利问道。
“是的,我希望你能帮我说服沃尔特,让他做领队,带我们再去一次乔戈里峰。”
“因为这批水熊虫的样本关系到我们整个研究项目的进展和所有人的命运,如果我们不趁夏天冰封溶解的最佳季节去把样本采回来,那么这个机会可能就只能等到明年,这个问题就想当严重了,可能我们的团队将面临随时被解散的可能。”亨利无可奈何地说。
“可是亨利教授,关于沃尔特的工作我从来都不过多的干涉,我们彼此的工作都互不干扰,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谈。”
“更何况像你说的那样,去乔戈里峰上采集样本将面临着生命危险,出于对他生命安危的担忧,我觉得我都不应该站在你的立场上去告诉他该怎么做。”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亲自跟他谈比较好。”李美林显然也是不愿意做这个说客的。她觉得,这简直就是把自己的丈夫往火坑里推。
“这件事我跟他谈过,就在你生日聚会的那天傍晚,我跟他通了电话......”
听到这,李美林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些天来自己的丈夫看起来心神不宁,很多次注视自己的时候都欲言又止,原来竟也是因为这件事。
“如果是换了以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这次的巴基斯坦之行,但是你也知道,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即将出生的宝宝。”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真的不该让他跟我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可老实说,我几乎找遍了所有我能联系到的有登山经验的人。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能代替沃尔特。”亨利看着李美林,眼神充满无奈。
“如果没有什么危险的话,我倒是可以跟沃尔特谈谈。但在听完你之前所说的那些危险的遭遇之后,我真的害怕他再遭受什么意外,毕竟我跟孩子都离不开他。”
“我害怕我对你的这次帮助,却成为对他谋杀的阴谋。”李美林看着亨利,心中充满惶恐。
“有了上一次的宝贵经验,我想这次我们可能会顺利很多,而且我们一定会做好更完善的准备。”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我的生命担保,我一定会把他安全送回。”
“他是我们队伍里登山经验最丰富的队员,他对于我们这次行程来说,真的不可或缺。有他在,我们一定能顺利的完成任务。”
“但如果他不去,我想,对于我们其他人来说,这次行程才真的是生死未卜!”亨利说完看着李美林,期待着她的态度有所转变。
“我只是担心他的生命安危,我不想因为这次充满冒险的行程,让他陷入一场浩劫。至于照顾我跟孩子,我反道觉得,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重点,我觉得刘阿姨比沃尔特更懂得如何照顾我。”李美林说完看向华裔保姆。
“我明白你的担心,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和最爱的人,那肯定只有你。所以我才想到这唯一的办法,也许只有通过你才能说服他跟我一起去巴基斯坦,这不是简单的一次任务,它关系着我们整个研究团队的命运。”
“这次我们也不是登顶,只是去采集样本而已,我们的攀登高度不会超过海拔6000米。”
“请你一定要帮我说服他。我知道我不该跟你提这些看似无理的要求,但是现在我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而且我的上级领导已经预定好了包机,明晚起飞。”亨利一直在喋喋不休,他确实已经找不到任何办法了。
“明晚?这么急?”李美林看着亨利,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这都是领导爱德华的安排。”
“对于这次的安全问题,我希望你可以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任何闪失。我再次保证,一定会让沃尔特平安地返回。所以请你务必要帮我这个忙。”
“帮我跟他说说,我们这个队伍真的需要他。他对我们来说真的是缺一不可。我替我们整个团队感谢你。”亨利看着李美林,眼神充满希望跟坚定。
“要不这样,晚上我跟他谈谈,但是最终的决定还是要等他来做,这也是对他的尊重。”
李美林看着真诚的亨利,他不忍心再次拒绝,她安慰他道:“尽管我也不是特别赞成他的这次任务,但既然你说的这么重要,那么我愿意试试跟他提一提。”
“简直太感谢你了,真的非常感谢!”沃尔特看着李美林,他相信她的态度还是能够改变沃尔特的,这事大概还有希望。
“好的,晚上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李美林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他那关于梦想跟事业坚定的信念让她都能受到感染,她实在不忍心对他的真诚说不。
“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你挽救了我们所有人,我们的事业,我们的梦想!真的非常感谢!”亨利此刻心里对李美林充满感激,他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特别的女孩,他甚至从未想到,眼前这个来至东方的女孩会是如此的善解人意,是如此的能顾全大局。他想,她之所以对梦想跟事业有这样的一个认知高度,说明她也是一个逐梦者,因为只有这样,她可能才会亲身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
亨利觉得这一趟真没有白来,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这个点沃尔特也应该要下班了。为了避免尴尬,他必须在他到家之前离开。
“那我先走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亨利看着李美林,他笑得像一个刚刚得到心仪玩具的孩子,像一名精疲力竭看见曙光的胜利者。
李美林笑着点头,她一直将他送出大门外。看着亨利远去的背影,这一刻她内心深处充满矛盾。
她完全能理解他,这样的年纪,他的梦想之中包含的更多的应该是责任。因为这份责任承载了其他人更多的事业与梦想的重量,这其中也包括自己丈夫的。
她又一次觉得,这个远去的背影也会是未来丈夫的样子。他也许会是多年后的那个老亨利。为了自己的事业跟梦想,甚至可以放下面子跟尊严来婉求一位比自己小好几十岁的女子,而且还仅仅是想通过她来说服自己的丈夫支持他的决定。
这不像是身为领导的作为,反而更像是一位慈祥且无奈的父亲。在这件事上,她需要调和两个男人间的巨大矛盾,她急需一个好方法,这让她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