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久信来之前,没有人敢落座;千叶来之后,都在等他坐。他是主,其余都是客,主未坐,客先落,这可是很失礼数的行为,何况千叶还是领导,名副其实的大领导,即便是再不想拍马屁的人,此时也应该给领导几分薄面。
主次的位置倒好区分,只需看一眼,餐盘中用餐巾折成的花,八朵花中,只有中间坐北朝南的一朵与众不同——恰似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色郁金香,这与旁边的睡莲风格迥异,完全是鹤立鸡群的感觉。
汪茹雪让服务生引领千叶久信做到中间主座,千叶还用汉语问,我是坐这里吗?汪茹雪直接告诉他,对,没错,那个就是付费的位置。千叶看了看椅子,呵呵一笑,咣当一下,坐了下去,毕竟身材尤其壮硕,坐得像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主已坐,宾何落,这也是有讲究的。中国古代有“右为上”的道理,坐在千叶久信右手边人的地位应该高于左手边的人,当然,这些中华瑰宝都尘封在史学家的记忆中,屋里的这些人勉强了解个大概,要么汪茹雪坐,要么井上坐,总不会有第三个人坐在千叶久信的一左一右。
这些人都是脑筋能转得开的主,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往千叶久信旁边一坐,那这屁股也忒瓷实了。
汪茹雪和井上互相谦让了半天,最后,井上还是被汪茹雪摁到了千叶右手边的座位上,自己笑嘻嘻地坐在了左手边,刚坐下,就指挥大家赶快落座,说她都快饿死了。
蔡俊辉很“识相”地坐在了井上的旁边,在他看来,这个位置除了他以外,没有谁更合适了,而王少孜和邵梦琪是同学,自然要坐在一起,余下祝晓敏坐在了邵梦琪的旁边,只剩下汪茹雪旁边的位置,万般无奈下,廖启望坐在了汪茹雪的下手边。
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从耳朵根儿窜到脚后跟儿,廖启望是极不情愿坐在汪茹雪旁边的。他深知自己不属于那种“自来熟”的人,像祝晓敏一样,甭管认识不认识,三言两语就能打成一片。
汪茹雪倒是一点儿也不“认生”,一会儿跟千叶聊聊,一会儿跟廖启望说说,也就应了那句“左右逢源”。
汪茹雪小声表扬廖启望工作认真,连池田总经理也觉得他工作认真。有一次,池田要一瓶黑色墨水,廖启望在将交墨水交付池田的时候,还让池田在签收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廖启望猜不透汪茹雪是真心表扬,还是有意暗示,“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是不是自己过于认真了?毕竟只是个总务后勤工作,相对于整个公司运营的发展,自己手里的工作的确是微不足道的。让总经理在办公用品签收单上签字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了?
“汪姐,我是不是有点儿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廖启望双手端起酒杯一边给汪茹雪敬酒,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汪茹雪端起酒杯,“没有,现在公司刚成立,正是各项制度建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公司的管理制度之上,总经理也不可以。你让总经理在办公用品签收单上签字,是基本的管理制度,你做的没错。总经理申请办公用品都要签字,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说完,两个人轻轻碰了一下杯,汪茹雪随意抿了一口,廖启望一饮而尽。
廖启望放下酒杯,“我总觉得自己认真过了头,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不过,以后是要拿捏有度。”
廖启望还想说些什么,汪茹雪已经被千叶叫过去当翻译了——部长要开始讲话了。
廖启望心里仍在嘀咕,虽然她一直强调“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公司的管理制度之上,总经理也不可以”,可内心的真实想法是这样吗?那天让池田签字的时候,他明明停顿了一下,池田是不是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死硬,居然还让总经理签收一瓶墨水。不管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已然如此了,也就这样吧,起码暂时自己还算稳当。
千叶久信端起酒杯,先是客套了两句汉语,紧跟着便全程日语,汪茹雪在一旁当翻译,想必千叶在上大学的时候,也没有好好学习。
这些日本人的客套词基本都一样,无非是一些,大家辛苦了,SK正在创业初期,各种条件都不是很完备,工作也很多,希望大家共同努力,度过难关,让SK在中国扎根并发扬光大……
再漂亮的溢美之词,听多了也味同嚼蜡。
对于这些言辞,第一次听的时候,就像被打了鸡血,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透着兴奋,感觉前途一片光明,不可限量,SK今天是自己的,明天还是自己的,为了自己的明天而努力,就像当初上学时,老师经常说的那样,今天的埋头是为了明天的昂首。今天的努力,是为了明天与SK一起辉煌。
可好话听多了,自然耳朵就长了茧子,今天这个人说了,明天那个人又提,鸡血也不能总打,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即便是心生厌烦,却不能挂在脸上,甩脸子给谁看,衣食父母吗,别嫌“父母”烦,分分钟可以摔了你的饭碗。那种众志成城的决心必须洋溢在脸上,即便是脸上被厚厚的油脂覆盖,那种信念也得在油上飘着。
大家共同举杯,预祝SK灿烂辉煌,如日中天,祝晓敏还提议预祝三位领导越长越年轻。
汪茹雪抓了话柄,问她,我们很老吗?
祝晓敏立刻回道,今年三十,明年十八。
汪茹雪笑道,等成立了销售部和市场部将祝晓敏调过去,这张巧嘴不做营业就可惜了。
一杯烈酒,仰脖而饮,犹如一股热流涌入胸膛,暖入心窝。
祝晓敏似乎还浸泡在昨天的琼浆玉液中,一直在座位上大谈她的市场销售部门调岗。
“我真的适合做销售吗?”
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