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若能相知又相逢,徒留一帘幽梦。”公交上不知谁开着手机外放,过时的音乐在拥挤的人群中响起,心情上的负担着实加重了些。
“师傅,白云山洞有下。”我费力挤上前去,想要预留一个下车的空档。
“后门下,后门下。”司机摆了摆手,虽然我已挤到门口,但这时再有脾气也得憋着。于是我一声不吭地又挤到中间,其中有几个人发出了不耐烦的声响。
嘈杂的声音灌入,凉意传来,迈着不由自主的步子,我做了个深呼吸,从背包里拿出鸭舌帽戴上。刚理的平头太短,以致这个天气下有些头皮发麻,舒缓了的身体难以陷入平静。
沉梅的脸浮现在我脑海。这是一张鹅蛋型的脸,温顺的眉毛下,一副严肃的黑边眼镜架在小巧的鼻梁上,略微发呆的双眼透着镜片黯黯的光,两鬓梳下来的几缕细发有几根缠绕在耳边,给规整饱满的卧蚕点缀了一个个浅浅的花边。不知为什么,每每如此幻想,我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即使不去想象她开口说话的样子,都像是传来句句叮咛。
又一辆公交驶来,站台人满为患,我只得退到后面。“嘿!”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同时右肩被一只手拍了一下,这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你这家伙,非要给人吓出个好歹是吧?”我一个转身抓住“袭击者”那柔弱的手臂质问道。
“我,我是要给你个惊喜!沉梅知道你一定会迷路,特找我担当向导,怎么,抓着向导的手不放欲行不轨?”
未等我开口,孙筱筱伶俐的口齿便继续令我感到筹措不安:“话说你对沉梅姐做了什么,怎么她最近总是若有所思,画一幅画有时一个位置要上好几遍色,还经常向着天空念念有词?”
“没什么,你少管!”我放下手臂,几乎要背离过去,试图用威严结束这令人不适的话题。
“哼,一定是用这种口气对她发脾气了。沉梅姐可不是我,她有话说不出来只能自己憋着。唉,男人欸。”
“我说向导,你的行动可不要偏离你的本职工作,小心我投诉哦。”我故意把最后的音调提高,以便她能最大程度上理解我的意图。
“好啦好啦,烦死了。才懒得管你们之间的事呢,我这个大电灯泡!”
“哦。”我刻意压低显得疑惑的声音说。
“那边走,跟好喽。”
那天下午,是的,那天下午,如果没有那天下午,可能我不会知道改变了我一生的事实真相。她一切依旧,画板隔着我和她,就像是在书写梵高的生命一样,她在创作一幅多情的画。
我不忍去打断她,她也没注意到我,不知什么使我好奇画的内容。我转过去,用平静的身体姿态去打量和感受画的内容。
是一位妇人。从发色来看,这位妇人平时的保养做得很好。虽然眼角有极其细微的鱼尾纹,但总体上是平润光滑的。我注意到沉梅的笔触在眼袋上变得舒缓,再由颧骨部位往下,勾勒出如丘陵般柔和的起伏。美,不只是画,画中人更像是活的一般。评价五官是多么片面的审美啊,这幅画的主人公才是真正的美,脱离表象,而带有世俗难以融化的风韵和无法拒绝的吸引力。
“沉梅的妈妈。”孙筱筱轻声耳语。
“呀,漂亮!实在是才女!”孙筱筱的马屁功底在沉梅放下画笔时又显露了。
“龙一,你来了。”她带有怯意的低头和婉转的语调令人不胜怜惜,而她暗含深情的肢体动作竟与画中人的神色有异曲同工之妙。
“沉梅,不得不说,你的画功又进步了,没有可临摹的作品,也没有临时参照物,竟能把一个人的神韵画得如此动人。虽然我理科生出身,但你的画,完全打动了我!”说着说着,我竟和孙筱筱一个口径开炮了。
“哎呀哎呀,沉梅姐脸红了,老赵,你是第一次夸人家吧。看把人家羞的,嘿嘿,以后记得多夸夸!”孙筱筱的嘴总是闭不上。
“龙一。”沉梅收拾着画具,用虔诚的脸看向我,“这幅画,送给你。”
我不该接受的,如今我这样想,那是错误的结束,也是错误的开始。我很想吟诵“东风恶,欢情薄”,也很想去一趟烟雨中的江南。但我如今却四处奔波、公务缠身,偶尔去一趟佛寺,去祈祷来世,去悔过今生。
这幅画,里面的人叫冷冰纱,也是我和沉梅共同的母亲。我那作为成功人士的父亲,竟唯独对我隐瞒了我的身世。我一直以为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直到他看到那幅画,看到冷冰纱的脸,他把绝望留给了我。
雷雨么?我不想承认这剧情,而是去改变这苍白的控诉,去逃脱这宿命的轮回。可惜爱,就意味着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