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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钧瓷】

起始

???林安在暑假里又一次去省美术学院看那些梦笔生花或者巧夺天工的绘画雕塑的时候,刚巧碰上一次钧瓷作品的巡展。巡展方精心策划了一场声势好大的展出,搭建的展台古色古香,充满了中国的古文化意味。商代的根基,汉朝的延续,还有隋唐的烟雨和宋元的云雾都被如今的艺术家刻画进每一片钧瓷的肌理。大大小小数白件瓷器在各自的一方展台上用一种沉和寂静的姿态诉说着某种鲜为人知的故事与心情。林安一件一件出了神地去看,手里的素描本和铅笔是静止的,她忘记去描绘了,或者说,这样的诡异华丽的红色以她自己的艺术修养和绘画技法根本就难以呈现。

??她在一件宋钧的孔雀胆瓶前驻足。被那种鲜艳而无存的色彩深深吸引,是红色的釉,被自然的神奇造化在上千度的窑炉里塑造成型,显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色,如果新鲜的伤口,在眼睛里留下痕迹。

???林安觉得,如果可以买一件回家,摆在爸爸书房里的多格上,一定是很值得骄傲的收藏吧。于是她低头看了价格,六位数,她愣了下,低声惊呼,天——,又想起这是在展馆,不由得收了声。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件可是北宋的官窑,要是买仿制的话,也就几百块钱。

???林安心想自己刚才的丑态一定被人家看到了,真是丢人的事情。一回头,却又惊讶了,是同学段旭,一个平日喜欢篮球喜欢考古的男生,被很多女生注意却始终不见和谁走进的一中校草。他的皮肤是那种被阳光亲吻的健康的小麦色,单眼皮,一笑就会变成可爱的眯眯眼,还会露出好看的牙齿。是那种邻家哥哥的感觉,好像就住在自己的隔壁。此时他手里拿了一个笔记本,嘴里叼着水笔,笑笑地看着林安。真巧啊,他笑,在这碰见你。

???林安暗自开心,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校草。努力装出一副寻常的样子,是呀,你也是来看瓷器的吗?这根本是没话找话,来这里不看展品难道是要看地板吗?

???段旭依然是那副温和恬淡的笑脸,他说我可不是来看展品的。会是做什么?看见我进来了于是跟踪我等待机会接近?真的会是这么幸运的事情哈!林安被自己的念头弄得很不好意思,什么跟什么吗!当真是韩剧看多了,茶毒太深。她扬起脸微微笑,那你来做什么?买一件六位数的瓷器?

???如果是真正的北宋官窑,六位数的价钱恐怕还买不到精品呢!看来你对钧瓷并不在行的,段旭把笔记本合上,居高临下地眯着眼睛对林安。似乎从他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轻蔑。这让林安十分不舒服,她说不知道又能怎么样?我很喜欢这种瓷器,给我一周时间,我就可以入门,我保证!

???那好吧,我就给你上一课,钧瓷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唐玄宗曾立钧不随葬,宋徽宗时又成为御用珍品,诰封神钧宝瓷,每年钦定生产三十六件,禁止民间收藏。所以说流传下来的极少,在我们老家就有家又黄金千两不如钧瓷一片的说法。

你老家?林安吸吸鼻子,回忆一下出瓷器的地方,江西景德镇吗?这下伦到段旭头痛了,他扶了扶眼镜无奈地说,拜托,不是所有的瓷器都是景德镇造的!我老家是河南禹州的,宋代官窑的所在地。就你这点常识,想在一周内入门我看是困难了点。

哦,林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知道了,你来做什么?帮忙啊!这次在西安的展览我爸爸也有参加。他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复原宋代钧瓷烧制工艺,都十几年了呢!段旭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透着亮光,那么自豪的样子。

不料林安却泼了冷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感叹道,啊!都复原了十几年还没成功?那可真是……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不礼貌了,真是锲而不舍啊。这一席话似乎触及了段旭心底某一根神经,他并没有生气或者急切的辩白,而是若有所思地说,林安你不知道,所有瓷器中钧瓷的成品率是最低的,一百件里面成型的不过三十件,极品更是难以遇见。因为它的色彩不定性,所以对颜料对泥土更重要的是温度和烧制时间都十分苛刻。更何况制作工艺都已经失传了近千年了,我爸爸最后就是没做出来也丝毫不会影响到在我心里的地位。这下子林安觉得是自己太浮躁了,她不好意思地点点透,低声说抱歉呀段旭,原来是这样。我也开始钦佩你爸爸了,他的作品是在几号展厅呢?林安说着,段旭冲她挥挥手,带她去近代钧瓷作品厅了。

那几件仿宋钧窄口双耳瓶同样是十分惹眼的。古朴之中透着华贵的雍容之气,但是釉色却是紫红色的,而且那颜色似乎很轻浮,压不住釉光,统统浮在表面上,让人担心是不是一擦就会掉了。也许是因为领略过正品了,林安比出仿品少了原品的那种庄严和凝重。虽然下面的标识上写着段旭爸爸的名字。段洛豫,中国套瓷艺术家。

一阵仔细的端祥之后,林安很认真地也很小心地对段旭说,老实讲我不懂瓷器,但是从美术色彩上来说,我觉得你爸爸仿制的作品的色彩没有达到原作的效果,总是觉得差些什么。你说对吗?段旭?嗯,没错的,我爸爸总是找不到一个方法能让釉色完美地附着在瓷器上,并且尽最大可能地出现恰到好处的窑变。窑变你懂吗?就是瓷器在烧制过程中自然发生的色彩变化,钧瓷就是以入窑一色出窑万彩而闻名天下的,就像你刚才看的那件宋钧,整个瓶子都是红色但是没有一处是一样的。

那要怎么办呢?古人不是都可以做到吗?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古人是怎么做到的呢?跟着学不就行了。失传了,段旭用本子打了一下林安的脑袋,刚才不是说了吗?都失传快千年啦!我爸爸一心想要复原钧瓷的制作工艺,这十几年都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了,可是现在还是没有头绪。不过还好,这些年政府也开始重视了,给了一笔专款,我爸爸现在还是中国文化遗产抢救组钧瓷复原组的负责人呢!

呵呵,一定能成功的,我保证!林安冲段旭笑着,然后用自己的素描本还击。为什么这么说啊?还这么有把握?段旭不解。因为是为了保护人类的文化遗产啊!这么光荣的事情,怎么会不成功呢?我相信伯伯他一定行的!林安口才如此之好,她想和段旭套近乎,干脆就用这年事情说事,人情送到了还让段旭如同找到了知心,真是滴水不漏。

果然,段旭被她这样一说也高兴起来,是啊是啊,又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名利,还是为了全人类呢!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一定能成功,要不这样吧林安,我带你去我爸爸的工作室参观一下,怎么样?你喜欢钧瓷,在那里你一定不会失望的!Goodday!林安暗想,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和帅哥是同一阵营的了。人家还邀请我和他一起去参观伯伯的工作室,那种地方可不是轻易就对外开放的,这么说我已经不是外人啦?林安好像是突然被一只蜂蜜罐子砸到一样,努力抑制心中的喜悦,和段旭一同出展馆。

二、进行

??林安没有想到,段旭的爸爸的工作室就在学校的隔壁,仅仅隔了一段矮墙,紧挨着教学楼。难怪一到夏天总会有同学抱怨现在的厄尔尼诺真是太严重了,一进班里就觉得烟熏火燎的热。敢情不是因为全球变暖蒸腾着要是不热是一座窑炉,上千度的高温蒸腾着要是不热那才有鬼呢

!段旭仿佛看出来了,解释说学校旁边原先是市里的棉纺六厂,因为股权问题一直纠纷不断,倒闭之后就闲置了。于是一些艺术工作者就租了这边的厂房,租金便宜而且靠近学校毕竟安静。至于气温的问题,,只能说实在抱歉了。

??林安笑着说你爸爸也不整天要围着窑炉转吗?和他比起来我们这边根本就不算什么拉,就是一直不知道这片老厂房里竟然汇集了些这么优秀的艺术家。猛然会觉得意外了,早知道就要经常来取经啊。

??段旭接过话头,是啊,我还在以为你知道这里呢。咱学校有不少同学都知道学校隔壁的老车间厂房里有好几个工作室名绘画,陶瓷,雕塑还有摄影。他们经常会来这边玩呢,有时候看着那些石膏块在艺术家手里渐渐地变成精妙的雕塑也是一件特过瘾的事情。林安也很认同,是啊,早知道我也会来看看的。

??两个人一起穿过空荡而冷清的车间,空气中有油画颜料的刺鼻气味,那是一位画家在这里留驻的。墙壁背阴的一角晾着新近的作品,林安闻着颜料的气味走过去,是一副景物,主景就是一件钧瓷花瓶。她不由得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然后感叹说,人家专业的和我这个美术生就是不一样,我在展馆看见钧瓷瓶惊艳得无从下笔。人家却可以画得这么传神。看来我的功力很很浅呐!

???段旭没有说什么。穿过厂房一直往里走,走到比邻学校的尽头空地上,林安才第一次看见烧制钧瓷的窑炉。并不大,像是一间小房子,黄土砌成的,大约三米高,一个半弯的月牙弧,两翼各自突起一座炉峰,搭建得很粗糙的样子。段旭介绍这个就是烧钧的双峰窑,是根据考古人员发掘的宋代官窑遗址建的。但是古人是如果控制炉温的,还一直找不到突破。

???正说着,就听见一侧的二层办公楼里一阵噼里啪啦的摔打声,杯盘碗碟盅盏瓶罐统统碎裂。夹杂着一个男子的骂声,说了多少遍了!上釉一定不能多!!不然颜色挂不住!!!你们这群蠢材又害得我白烧了一窑子!!!还有你们,拉抷的时候一定要均匀!说了是记不住还是故意的?你们是做传统瓷器,不是抽象泥塑,弄得都是一堆歪瓜裂枣用来当瓢都会拉了手!!!

??这骂声在夏日炎热的空气中虞然炸响,让林安着实吃了一吓,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地和段旭面面相觎。段旭到时司空见惯了一般,并不吃惊,他有些惭愧地说,让你看笑话了吧,每次作品失败了就跟疯了一样地骂人,也不知道搞艺术的是不是都有点神经质,反正妈妈离开了之后他就一心做瓷器。你能理解吗?他的生活中除了钧瓷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一下子适应不了。林安有些挪谕的笑笑,看你说的,你爸爸不是还有你吗?你妈妈怎么了?什么离开?

林安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段旭的神色已经暗了下来。是在我才两岁的时候,爸爸刚刚成立工作小组,一心想要拿出好作品来。于是妈妈就一直被冷落着,有一天夜里她的胃疼的厉害,缩在床上动不了身,而爸爸还在窑厂选土制瓷。后来一直忙到第二天上午才回家,妈妈已经疼得昏迷了。等到抢救之后妈妈也许就灰心了,所以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家,再没回来。他停下来,不再说话,一双明净的眸子突然深不见底,模糊一片。

真对不起,对不起,林安忙不迭的道歉,让你说起这些。

没什么,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只是一场以为,就算这些曾经在一瞬间改变了我的家,也只能接受对吗?何况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恨妈妈,我想我渐渐的可以体谅她了。爸爸总是一旦做起瓷器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好像那东西有魔力似的。也难怪妈妈那么的不幸福。段旭摆了摆手,别担心,我OK。然后他说,现在想起来,那个是时候爸爸的日子真的很困难,不出名,作品的不到认可,又没有其他的技能,就只能靠工艺品厂的那点工资维持。知道妈妈走了他也只是怒不可遏又伤心难过的摔碎了一件失败的瓷器,就把这事咽到了肚子里,再没提起过。

林安看着陷入回忆里的段旭,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男生。很多人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总能赚尽别人的眼球,但是那些潜藏在外表下的过往又有谁会知道呢?她的内心突然柔软起来,同情或者心疼。就好像自己的慈悲心被放大到了极限,下一秒也会跟着当事人落泪。

于是停了好一会,在夏日毒辣的阳光下站立着,汗水沿着额角落在地上转瞬消失。知了歇斯底里的鸣唱中突然让人感觉到一种冥冥命运的意味。杨树的叶子灿烂的包裹着透明的哀伤,在阵阵热浪里弥漫开回忆的那种尘土飞扬的味道。她想了想抬起头,注视着段旭那张隐匿在阴影中的上乘表情说,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嗯,因为很信任你吧。我想和你做朋友,有一次学校的艺术节办画展,你交的是一幅青瓷三足鼎的素描然后得了二等奖对吧?还有我好几次都在陶艺吧碰见你在哪里手忙脚乱的做花瓶上颜料。有些事情真的让我觉得如同命运在支配安排一样,咱学校一共四千多人,我却只知道就你一个人喜欢瓷器。而且又是同班,总会有什么联系的吧。段旭颇为认真的向林安伸出友善的右手,可以吗?做朋友。

林安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握住了他的手。虽然和一开始设想的是不大一样,但是做朋友也是好的。或者说,先从朋友开始。她这样想着,有一绺头发在风里飘着,额头上的汗水在一对浅浅的酒窝里酿成微甜的酒。自己不算特别漂亮但是也是很特别的女生,如果说搞艺术的人都有点神经质那么自己现在是不是在犯花痴?

不过由于段旭爸爸正在气头上,两个人都明白现在去见他请教知识是找钉子去碰。于是段旭提议说可以到库房看看,那里面有许多尚未进窑的原坯,造型都很别致,也很值得一看。

于是林安当即表示认同。绕开耸立着的尚未冷却的炉子,紧挨着院墙的是一排旧平房。刚巧藏在教学楼的阴影里避开了阳光。掀开门帘走进去,一股泥土的潮湿腥味扑面而来。屋子里整齐的排着几排架子,刚刚成型的泥坯码放在上面等待着自然阴干。段旭说这些泥土都是从禹州的神垕镇运来的,受泥土中矿物成分的影响,十分罕见的钧瓷就只能用神垕镇的土才有希望烧出来。林安从未这么近距离的见识陶瓷的制作工艺,和想象中的样子还是有很大出入的。屋子里有两个老师傅正戴着老花镜用雕刀仔细的修改着瑕疵。见到段旭也只是招呼一声是小段啊,今天不上课吗?就继续埋头做事了。

林安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她很是兴奋得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工作台上有为钧瓷上釉的专用颜料。还有大大小小的好几把雕刀,她拿起一把在手里把玩,很简单的一条铁片,连刀把都没有。段旭看见之后提醒她小心。

不过已经晚了,林安没想到这些看似陈旧毫不起眼的刀片会这么锋利。刀刃仅仅是在拇指上擦了一下,一条很深的血口子就赫然爬在了皮肤上。这一刀伤到了拇指动脉,一时间大量的鲜血从皮肤里涌出来,刚巧洒在了一边摆放的一件三足盘里。红色的血液落在褐色的泥土上瞬间开出了一片黑紫色的暗花。林安知道自己这下闯祸了,她第一时间是惭愧第一次来就弄坏了人家的瓷器,第二才是努力忍着伤口的凛冽疼痛,用力的按住受伤的手指。

段旭快步走过来,很焦急的训她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知道这些刀片有多锋利吗?你要不要紧?用不用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林安摇头说不用,伤口不严重,就是真的很对不起,把你爸爸的东西弄脏了。这下可惨了,她已经领教过段爸爸十分激烈刻薄的谩骂了。自己把人家的作品弄砸了,少不得要结结实实的挨上一顿。

不过段旭的注意力却全在林安的伤口上。听见她慌忙的道歉才注意到染上血迹的盘子。于是说无所谓啊,这次一共要上六十件,少一个也没什么,要真是唯独这件能烧成却被你毁了,那咱们就真的应该去买张彩票了。

林安听得出来,他在关心自己。自己闯了祸也不责怪,而只是注意自己的伤口。她心里十分的喜悦,有一种十足的满足感。段旭执意要带林安去医院看看,他担心刀片不干净,万一感染上破伤风那就麻烦了。于是也无心继续留在这里了。至于那个盘子,就被扔在了原处。和许多其余的泥坯混在一起,绽放着轻易无法察觉的一大片黑紫色暗花,像是一丛被揉碎的蔷薇。

三或许可能

那个和段旭去参观的下午,从此一直停留在林安的心里。还有段旭在展馆里对自己微笑的脸,紧握着的手,以及在自己受伤之后紧张的关切的表情。也一并停留在了心里。伤口并不严重,医生用双氧水消了毒,然后上药包扎起来。林安的手指原本白皙修长的如同葱根,现在却升级成了大葱。

即使是这样的一个小意外,也丝毫不能影响到她喜悦的心情。现在自己已经和段旭成了很好的朋友,左手拇指小葱变大葱的这几天,段旭一直在帮自己买水,吃饭时第一个冲到食堂占位置打饭。放了学也会陪自己一起走。这些小小的诸多幸福都让其余的一直觊觎段旭的女生们大跌眼镜连呼林安爆了冷门。这些虽然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开心得像是买彩票中了大奖一样。随后的几天里,林安的幸福滋味像是绽放在阳光下的猫眼花,不需要有谁探访,只要她自己知道。流了点血也不算什么,如果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下去,段旭回想自己所预想的那样从朋友升级成男朋友。那么就是值得的。她于是会在上课的时候莫名地发傻然后微笑,或者回过头看着段旭,等到他也看着自己再调皮的做个鬼脸。

那天晚自习还没结束,林安已经计划好放学后要说的话题。班里面没老师所以乱糟糟的,那些一直令人讨厌又耀武扬威的直线方程概率统计现在灰溜溜的被压在最最喜欢的《男生女生》金版下面,她刚刚看完了一个关于毒药和诅咒的恐怖故事,心绪还没来得及平静。段旭丢过来一张纸条,他说,那天我回去后我爸在检查要进炉的瓶子,他好像看见那个盘子了,就是撒上你的血的那件。

林安顿时就紧张了,她回复说然后呢?你爸他是不是特生气?然后大发脾气追究责任?

忐忑的等了一会,段旭又写了纸条过来,他说我也觉得奇怪啊,我爸他可是把那些东西看得比命还重,但是这次他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愣了一下,拿起来看了半天,然后就放那了。他也问过我的,然后就只是说以后一定要当心,就没说什么了。

那真是太幸运了,说不定你爸一早就认定那件是次品了。所以我就提前帮他解决了。林安笑着调侃了一句。然后铃声响起,这些都成了很普通的小事,深沉的夜幕下如同一滩死水中落了一片叶子,毫无波澜。

又一个周末,段旭邀请林安去市郊区风景区。她欣然接受,逃难似的买了很多零食饮料装满了背包,然后打算让段旭骑着他老爸的那辆老凤凰载自己。等临出发去工作室推车子,照例是要穿过一座座车间,林安也跟着同去。一方面只是心里乐意,ing外也想顺路去那位画家的画室看看他是否又出了新作。

空旷的车间有很高的顶棚,水阴阴的水泥体面上散落着一块块干燥后的颜料斑点。下午的明亮阳光从硕大的窗口透进来,可以看见许多尘埃在斜射的光柱中参差飞舞。脚步发出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着。段旭自语说奇怪了,我每次来都能见到那个画画的美院学生。好像只要你一来他就不在。

林安嬉笑着回一句你什么意思啊?我还还魂的女鬼一来他就要回避吗?段旭于是说你呀,真是玄幻小说看多了,那有什么鬼魂之说?你的马哲是不是都白学了?

正玩笑着,林安突然察觉到异常,她放慢脚步,直到停住不走了。段旭走出好一段才回头喊,你干嘛啊?这都快三点了,再不快点就玩不成了!

林安用力的吸吸鼻子,然后满是疑惑的说你仔细闻一闻,是不是有怪味道?好像是臭鱼烂虾味。

段旭于是也尝试用鼻子捕捉空气中的某种信息。但是一无所获,他猜测说也许是颜料吧,时间长了就变质了。

你家的颜料一变质就成虾酱了?她反驳说,味道很淡,但是的确和颜料不一样,我经常接触油画颜料的,所以很敏感。我感觉颜料的味道已经淡了很多,也许人家这几天都没有在画画了。林安说着朝墙根背阴的角落里走,对这一大堆废弃的画布和素描纸说就是这里发出来,很浓的一种腥臭味。

干嘛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你扒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段旭走过去用脚踢开了那堆杂物。然后两人面对着地上的一滩暗红色都吃惊了。

浓烈的腥臭味任是谁都不会把这么大的一摊红色当成颜料。墙角里的那片已经快要干涸的液体确定无疑是血迹。

会是怎么回事?谁杀鸡会跑到这里来?段旭不解的说,也对亏了你鼻子好使,要是我的话就一定分辨不出来血腥味,房间里这么重的油墨味弄得鼻子都快要失灵了。

林安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她却不免往最坏的结果想,她问段旭,这里的画家你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了?

好几天了吧,上次你来之后的第二天我还见过,还打了招呼聊了几句,他说自己打算继续画一组钧瓷静物,还要再停一个月呢。后来就一直在没见过了。

失踪了?林安看着段旭,两个人都十分紧张,潜意识里已经隐约感到事情背后一定藏着什么。虽然说不清楚,但眼前的血泊如同一泓深潭,真相沉入水底,难以辨识。

四深入

在林安和段旭发现了血迹之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深切的疑惑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问号横亘在彼此的脑袋里。真相似乎还在极远的地方沉默的静置着。眼前出现的是是一团迷雾,迷惑虚蒙的让人费解。这是意外的一个发现,却使得他们开始惴惴不安的反复回想起那片暗红色的血迹,像是一块肮脏的绒布,掩盖住了一股罪恶的腥臭气味久久不散。

不过当两个人都陷入血迹的泥淖中的同时。另一个天大的的喜讯也着实让他们都高兴起来。段旭爸爸皓首穷经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宋代钧瓷复原工艺终于得到了重大的突破。他成功了。

段旭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安。她于是就瞪大眼睛反复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

段旭二话没说,拉起林安就往学校隔壁的工作室里跑。林安是由衷的希望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她也能体会到段爸爸这些年的付出和遭受的挫折,于是这份成功因而也变得沉重,猛然得知之后颇有些接受不了的感觉。

??经过那间车间的时候,林安忍不住向里面张望,明知道看不见什么,但是那一刻她还是结结实实地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也有着某种预感,十有八九,那位画家是死于非命了。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判断。

??他们来到段旭爸爸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四件瓷器,明亮而稳重的红色,当真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他们走进来看,那种红色鲜艳欲滴,像是一个诡异而不甚真实的梦境。回忆是雪白的天空,下着红色的雪。林安在第一时间是这样的感觉,釉色错落而有致又变化万千地在瓷器上流过,恰如一场红雨层林尽染。超然物外的一座小屋藏身于巍巍的群山中,红雨沿着玻璃窗给视线染上颜色,远山,近处的溪流,统统被罩上一抹殷虹。小时候会透过红色的塑料糖纸看去,就是那种猛然间看到另一种景象的兴奋和快乐。

??段爸爸也同样是异常高兴的。十几年的辛劳和汗水总算没有白费,如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那么之后荣誉,金钱,知名度等等一系列的好处都会接踵而至。他把玩着手里的瓷器,像对待自己新生的孩子一样爱不释手。见到段旭也是笑着打招呼道,小旭过来啦?快来看看,这颜色不正是和宋代的官窑一模一样吗?

??可是当他看见段旭身后跟着的林安时,他分明愣了一下,语气被突然砍断,有过片刻的失神。而且在他们参观那些瓷器的时候他也似乎是宝贝这些并不太情愿让他们细看。这反应并不明显,但作为当事人的林安来说,她已经可以确定无疑。但会是因为什么呢?她快速把能联想的事件过滤一遍,除了自己弄坏了一个三足盘以外,她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让段伯伯意外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并没有继续发生什么反常的事情。细细地欣赏了新出的钧瓷,对眼前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赞不绝口,感叹说若不是天地造化,又如何能制造成这样精绝的物件来?段爸爸也只是一个劲的乐,也好,他现在除了享受成功的喜悦,还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呢?不过他的话语里似乎总有躲躲藏藏的部分,某些信息也许是工艺机密吧,反正林安问起他是如何做到的时候,他的回答含糊不清,影影绰绰像是雾里花。

??因为是一时的冲动急急忙忙跑来的,他们不能多呆。必须要赶在十点半上课之前回学校。于是祝贺了段伯伯之后,他们就怀着同样高兴的心情离开了。

??林安转身前又一次处于喜爱而看了那些似乎是生命的瓷器,也许是因为灵魂附着上面它们才会显现出如此华丽诡异的色彩吧。一直枣红青边笔洗,一件孔雀胆瓶,一件窄白双耳瓶,还有一件踏雪寻梅三足盘。

??再次路过那间沾了血迹的车间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大风,西北城市扬起的沙尘猛然间吹得人睁不开眼,他们背风站着等待平息。那一刻林安脑袋里瞬间闪过一抹红色,浓艳似血的梅花烙印,毫无节制地在脑海中开放出来。

??等等,三足盘?!

五、恶化

??随后的几日,市里的省里的一些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情。毕竟失传了近千年的制作工艺被重新复原,对于钧瓷的传承和延续都是意义重大的突破。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现在说复原还为时尚早,目前只是色彩上更加逼真了,有谁能保证说他段洛豫的瓷器就一定是宋代的工艺?

??但是这件事情对林安的影响则是让她更加了解钧瓷的魔力。虽然是有些不和谐的事情发生,但是她和段旭之间的关系也随着一件又一件瓷器的烧制而更加密切。虽然最后的那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但是林安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时时充斥着段旭的身影和声音。就连一起上课,也是可爱的事情,课余时间,就会讨论一些陶瓷绘画方面的知识。这种关系一如两个人刚认识时的那样,简单而美好。

??但是有些疑惑和猜测她还是藏到了心里,她担心和段旭说开之后会出现反效果。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于是仍旧平和地交往着也开始花笔墨练习画钧瓷静物。如果就这样一直到高中毕业,或者还能很幸运地和他同在一个大学那就将会是完美的了。心里面一直想不明白那摊血迹还是忽略掉为好。

??但是总也是天不遂愿。一个星期之后学校里出了令人古怪的事情,一时间他们班同学李乐的离奇失踪成了大家纷纷谈论的话资。学校里原本平静安和的气氛被打破,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

??李乐和林安一样都是美术生,平时喜欢素描,他家人说周四晚上放学没见李乐回家,一直到深夜恨晚也没见人。原本只是以为男孩子有可能去通宵上网了,熬到第二天一早来学校却还是没有见到人。认可老师说昨天下午还见他了,六点钟那会大家都去吃饭,晚自习就没见人了,同学们也只是说曾看到过他背着画夹去学校后院了。他家长这才意识到问题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可如果说是离家出走的话没道理啊,他又没带钱。要真是绑架那也不对,李乐家里也不过是工薪阶层。想来想去都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可能性,过了一天他父母坐不住了,随即报了警。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就连办案人员也一筹莫展,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

??林安觉得蹊跷,自己平时和李乐还算熟悉,他不过是一个挺单纯的学生啊?于是和段旭也说起了这件事情,都没有眉目。段旭也只是说,我只知道李乐有时候回去老厂房那边找那

个没影了的画家,他们好像是认识的。可是那画家不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吗?他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段旭的话让林安打了一个激灵,她又想到那摊血迹了。从发现血迹到现在算算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这半个月里李乐一直没有去画室和那个画家交流吗?就说要真的是不知道,那一进去看见都落了灰的空房和画架颜料,也就会回学校啊。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发现画家失踪的时候,也是毫无先兆的,就连桌子上的纸张和画布还有排笔调色盘都还在,油画颜料也是打开的,不像是收拾好了要离开的样子。那么,这一切又都是怎么回事?

??就在全校在为李乐的失踪议论不已的时候,十一班的一个学生又一次和李乐一样人间蒸发了。

??事情便得严重起来,警方加大了调查力度。学校也在周一的早会上着重强调了安全问题。可是林安站在教室的窗口,看着前方不远的矮墙,总是觉得这些事件一定是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对面的那一处大院如此安静,荒凉颓圮,只有一枯树下的双峰窑在无休止地蒸腾出灼人的热浪,令人不时地觉得躁动和不安。

??当第三个学生失踪之后,恐怖的氛围终于在学校里炸响,同样是美术班的学生。放学后不见回家,如同凭空消失,无声无息的没有留下意思痕迹。连同李乐,之后的赵进,再加上这次的白菲菲。已经足够让学校里的人心惶惶了。唯一可以知道的线索是,他们都是学美术的学生,目前的进度是练习静物素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被白菲菲的同学告知,就是在她离开学校的时候曾告诉过同桌自己要去隔壁的厂房画画。

???段旭坐不住了,他嘀咕说太可怕了,难道我爸爸他们那边是个时空交错的漩涡,谁只要一去就会被天外来客劫持?

???林安没一点笑意地笑了下,她说,问题是这三个人都是美术生,而且他们也经常会到那里。你不觉得奇怪吗?没有任何离家出走的迹象,如果是被人绑架也没有任何可以站得住脚的证据。

???段旭把手放在林安肩上,我爸爸要做一组瓷器了,打算做十二组成一个系列主题,是要求全部成功的。这下子工作量就会很大了,咱学校的事情我还没告诉他,怕他分神。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总觉得害怕,好像这些危险的可能性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说不出来为什么。

??林安点点头,她转念一想又说,如果真的是他人蓄意的话,他就很有可能是在厂房里下的手。你还记得咱们在那间画室里看到的血迹吗?也许从那时起悲剧就已经开始了,我想你还是好好和你爸爸说说,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都不安全。?????????????????????

??这席话让段旭若有所思,他马上说你说的没错,我放学后就回去给我爸说,让他也要小心、。

??于是在下午的大课间,季风带来充沛的降水,雨点打在路边无人照看的梧桐树上,从叶子里漏下一缕缕水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气。林安和段旭打着一把伞,他们为了节省时间没有从校门口绕路,而是直接到后院矮墙边,西北角那里有时常翻墙而出的仁兄用砖头垒起来的台子,这些都完全破坏了围墙的功用。他们轻松地越过不足两米高的围墙。就在刚落地的那一刻,段旭突然忍不住捂住鼻子,他说这是什么味道啊,那么臭?

??是啊,林安也这么觉得,像是一股焦糊味,什么东西烧焦了吗?

???可是在雨中,唯一能燃烧的物体,就只有那座烧瓷器的炉子。耸立起的两个烟囱此时正不停地冒出黑色烟,不浓,但是气味已经够恶劣了。

??怎么回事啊,以前这炉子一直烧木材,并不会出这种味道啊。是不是出问题了?段旭看着炉子的风口里熊熊舞动的火焰,不解地说。哦,对了。大概是上次爸爸为了增加炉子的密封成度拉来了一车河滩上的烂泥把火室给糊了一遍,没想到这么难闻。

??林安盯着这座炉子看。猛然间她觉得这炉子很像一种东西,这个可怕的想法马上让她毛骨悚然起来。但是她不想告诉段旭,只是说,别多想啦,赶快去找段伯伯。咱们等会还要回去上课呢。

??在段伯伯的卧室里,她看见了一件完美无缺的瓷樽,造型简洁大气,紫红色的釉彩像是一股流动的火焰。一定是一件少见的珍品吧,被玻璃棺罩在硬木底座上,旁边有一只小卡片,风火琉璃樽,1992年,梅萍,林安盯了好久,知道段旭说你先别着急着看,赶快找人啊。

???可是两个人喊了好几声,也找遍了办公室,晾置泥柸的房间,上釉房,还有存放木材的房间都没有看见段伯伯。回去哪儿了?平时烧窑的这几天其他的工作人员就放假了,就只有我爸留在这边守着炉子,他从没有走开过啊。段旭已经开始紧张了。他站在晾置泥柸的房间里,看着空荡荡的架子焦急地说。

???也许只是暂时离开一下买些东西吧。林安劝段旭说,你别多想,段伯伯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刚刚成功,还等着这一次作品出来搞个人展览呢。

???话虽这么说,林安却也觉得蹊跷。房间里有一只铜制仿古香炉,正徐徐地散发着古老浓郁的香气,这是什么啊?林安走过去揭开炉盖,一股刺鼻的浓烈气味顿时让她嗅觉失灵。

???是樟木加麝香,段旭说,这间房子一直背阴,很容易滋生蚊虫,爸爸害怕它们会附着在瓷器上,那样就坏拉,所以每次泥柸入窑之后都要驱虫。不过奇怪啊,他一直是用杀虫剂的,怎么这下子财大气粗了?连这么高档的玩意都用上了?

???林安站在门口深吸了几口气,才使得鼻子渐渐地恢复了知觉,她看了看时间说,段旭你先别着急,要不我们先回去,或者一会你给他打个电话,要到了晚上还不见人你就去报警。

???段旭同意了。他走出阴暗背光的房子,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意思。就在他们关上门的时候,一股气流扑面而来,香料的气味淡了很多,猛然间林安问道了一股强烈的腥味,在这个下雨的潮湿的小房间里格外浓郁。

???走出好远,路面上的积水迅速汇集再沿着老旧的下水道慢慢地疏散开来。林安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炉子,心里突然矛盾起来,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段旭?她拿不到主意,是害怕这样的话,自己也许就不能再和段旭维持这么单纯快乐的状态了,哪怕还只是朋友,但也许只要表白,就从此上升为爱情,这会是她多么幸福的打算。

???然而就在林安回头看的那一刻,她突然看到那间房子阴暗的窗户里有一个阴影正探出头看着自己。然后那双犀利而邪恶的眸子和自己的目光相对,一瞬间消失了,难道段伯伯已经出事了?林安被突如其来的惊慌撞了个满怀,一下子站立不稳,跌坐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

六浮现

??那场雨一连下了好几天,天空始终阴沉而迟缓。空气室中氤氲弥漫着让人思维粘稠的潮湿之感。北方城市的排水系统不好,积水渐渐地漫涨上来。地势低平的地方已经被淹没,通往学校后面的小路上散落着零星的砖头供人下脚。

??段伯伯的失踪幸好只是虚惊一场。段旭晚上回去他就在工作室旁的家里。下午的时间也只是外出接受了一家报社的采访。这让两个孩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可是只盘子,那只成功出炉的踏雪寻梅三足盘。此时就像是一个在脑海里盘旋不去的噩梦。段旭也许并没有发现,或者说,他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吗?他难道没有看出来,那只白色底色上的一片盛开的梅花,就是那天自己不慎滴落在盘子表面上的血迹?

??她已经有些明白了。隐隐约约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如何会这么巧?血迹和钧瓷是在同一时间出现的。那么,所谓的殷红无比的窑变,是不是就是人血?其中的铁元素经过高温所产生的红色印记?

??林安终于在这个阴雨的下午,把心中的疑惑,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段旭。不管怎么样,我不想瞒着你,段旭,我们是这么要好的朋友,或者说,你也是一样,我喜欢你。林安说,如果你对我发脾气了,我也不生气,毕竟你是在维护你爸爸。

??你是说,你怀疑凶手就是我爸?段旭睁大了眼睛,不可能!你胡说!我爸十几年如一日的研究钧瓷,社会上的事情他从来不管不问,他为什么要绑架这些人?你有什么证据?!段旭的反应激烈的让林安吃惊,但是他却也同时暴露了自己,他心虚。

??你先别着急,段旭,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林安出奇地冷静。

??什么?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你爸爸的卧室里见到的那只瓷樽吗?

??你什么意思?那个东西能说明什么?段旭没好脾气的反驳道,但是他明显底气不足,声线已经在颤抖。

??我想那一定不是正品吧。如果是的话,谁会把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在那么简陋的房间里?可如果要是仿品的话,卡片标注的日期是1992年,就是十五年前。它的色彩和宋代的钧瓷几乎一模一样。你明白了吗?如果那是你爸爸做的,那么他应该早在十五年前就掌握了钧瓷的制作工艺。那么这十五年里他一直反复在实验,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还要不停地重复失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段旭抱着头靠着学校偏僻的一角墙壁蹲下来。你别问我,那时候我才两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两岁。林安突然惊讶的发现段旭的眼里蓄满了眼泪,我真的不知道,他抽泣着说。

??林安不说话,站在这个此时无比脆弱似乎是陷入到回忆的噩梦中的男生。等着他回答。

??那还不是我记事的年纪我只记得那年我妈妈抛弃我们父子一个人走了。后来每当我问起妈妈的事情他就叹气,一句也不愿意多说。我明白爸爸心里的痛苦,但是我也无能为力。你明白吗?林安,从小我就是个孤独的孩子,爸爸忙于制瓷很少关心我,我没有朋友,所以当你出现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好想接近你但是又不敢,后来我们成了朋友,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最幸福的人了。可是你现在却在怀疑我。

??我没有,段旭,我说的是实话。我只是想知道而已。要是让你觉得难过了,那么我向你道歉。林安决定放弃了,她不想再追究,也不想再和段旭在一起。虽然她心里是那么的舍不得。

??对了,段旭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站起来看着林安说,小时候爸爸总会给我讲一个很奇怪的干将莫邪的故事。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干将莫邪?

??恩,干将莫邪是一对夫妻,战国时期有名的铸剑大师。有一次干将奉命为楚王铸剑,三年不成。铁水始终不能汇集到一处,精铁怎么做都炼不出来。后来是莫邪投入火池,以身侍剑。才造出了天下名剑。很多个夜晚,你们的家长给你们念格林童话的时候,我爸爸总是会给我讲这个故事,除此之外在没有说过其他的。

??林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很认真的对他说。段旭,梅萍是谁?

??啊?段旭明显吃了一惊,然后他顿了顿,很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

??他是谁?林安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她记得那件瓷器旁的卡片,上面的这个名字。

??是我妈妈。

七终局

??真相可以揭晓了,林安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一想起那些自己十分喜欢的精美绝伦的瓷器,那么华丽浓艳到让人感觉到疼痛的瓷器,就会不寒而栗。只是她还有一个疑问,那些失踪的人去了地狱,可他们的尸体又是如何凭空消失了呢?

??暴雨渐渐地小了。积水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困扰。学校里也因此放了假,林安没有呆在家里,也没有去美术老师那里学画。她和段旭一起又去了学校隔壁的工作室,她要和段伯伯对峙,这一切总该要有一个结果。但是她没有通知警察,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忍,那么美丽的瓷器,为什么一定不能存在于这世上?为什么会让人如此沉迷于那种震慑人心的美丽却又带了如此血腥的罪恶。

??当他们踏进满是积水的院子里,这一切也就都不用再解释什么了。那间阴暗的存放泥坯的小屋是在一处洼地里,现在已经被雨水淹没了门框,房间里往外流淌着淡红色的血水,又散发出清晰无误的血腥味。那一刻,段旭开始发抖。

??走进去,弥漫的水汽遮挡了视线。但顺着血水流出的方向可以判断出靠北的那个架子后面一定另有空间。段旭颤抖着奋力把沉重的架子挪开,一个一米见方的地窖映入眼帘。

??失踪的哪三个学生早已经死去,此时他们的尸体就像是腌咸菜一般的被人塞在狭小的地窖里。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明显的深切的伤口,皮肤肌肉已经腐烂,在泥水中被泡得发白。他们的脑袋畸形的歪向一边,眼珠瞪得快要掉出来。被割断的血管此时狰狞的裸露在外面。那情景惨然的已经不能用被杀害来形容。而是,屠宰。

??眼前的景象和扑面而来的腐臭气味让两个人不禁扶住墙壁。强忍住胸膛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林安说,现在你明白了吧,是你来报警还是我来?或者,你去劝段伯伯自首吧。

??正在段旭沉默的时候,却听见门外响起一个声音,谁?!谁在屋里?这一声吓得两个人两腿发软,林安定了定神,强忍住巨大的恐惧感,硬着头皮走出去。

??段伯伯意见是这个平时经常和自己儿子在一起的女生。先是一愣,然后恶狠狠的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林安靠着墙说,不该看到的都让我看到了。段伯伯,你的钧瓷复原工艺就是用这种方式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一千年前的古人用的是什么办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用人血给坯子上釉。然后通过血液中的铁元素的化学反应来达到效果。你看到的那些瓷器上的红色,就是人血的颜色十几年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一心想要找到更好的办法,但是文化局警告我如果在没有作品出来就会关停我的工作室,我只能铤而走险了。段伯伯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十几年辛劳导致的白发在雨水中衰弱无力地倒伏着。

??你的第一件作品,就是用段旭妈妈的血液做的吧?就是你卧室里的那只瓶子。

??是!她过不了贫穷的日子,竟然会背叛我。我就让她的灵魂永远保留在那只花瓶上。那颜色多纯正啊,世上海游哪件瓷器会有那么浓艳的色彩?段伯伯说着凄厉地笑起来,那声音听不出来是悲切还是疯狂。?

??可是你却欺骗了段旭,你给了他不快乐的童年。你让他没有妈妈,没有朋友。你一个人把你们一家全毁了。林安的声调突然提高了,使得段伯伯不由得愣住了。

??他说着就哭了。老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和雨水混在一起。我对不起小旭,我没有照顾好他。可是我只是想把我的作品完成,我的追求也就是这些。我不是个好人。我……他哽住了。

??你是个疯子,你为了没有生命的瓷器就竟然会践踏他人的生命。艺术是为了让人更好的活着而存在的,你这么做又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个疯子!!!

??你不要说什么大道理了!你以为你知道这些之后还会活着离开这里吗?段伯伯狞笑着一步一步向林安逼近,他手里的匕首寒光闪闪。我要把你的血放干!我要把你的灵魂封印在我的瓷器上。我将会给你永生!你感谢我吧!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林安身后房间里的段旭走了出来。站在林安的身旁。他哭着喊了一声,爸,你别再糊涂了!你去自首吧,你为了追求艺术,已经把艺术最本质的意义都毁掉了。

??段伯伯突然间停住了,像是遭到雷击一般一动也不动,凶狠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他那么无助而惊诧的看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一时间安静的出奇,这盛夏的雨里寒气逼人阴冷无比。只有树下的高地上那座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窑炉还在发出一些热量,却也如同一颗曾经炽热追求着的心一样,渐渐冷却。

??这时的父子,彼此看着本应是挚爱的那个人。却已经没有什么面目再去面对。如果说去屠宰活人再用献血去未瓷器染色是残忍的,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会比这更残忍?是眼前的这对父子在这样的时刻彼此面对。

??向火炉的方向奔去,嘴里不停地在嚷,不能熄火啊,不能熄火啊,我的瓷器,我的瓷器、然后林安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位画家会凭空消失还有那三个学生会被怎样处置,另外,也只能关于明白那股异样的焦糊味和他对段旭所讲述的故事究竟是如何了。

??他重蹈路旁,打开火门,不加思索的跳了进去。紧接着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顿时一股焦臭的黑烟从烟囱里笔直地冲出,在雨天的空气中飘散开来。

??段旭被惊呆了。他惨叫了一声爸!然后浑身癫狂的笑起来,他一下子把林安撞倒在地。狂笑着朝阴沉不见前路的远处奔去。

??林安呆坐在泥水里。浑身被雨水淋的湿透。思维混乱交织,有一个巨大的问号不停地拷问着自己。情愿用一生的时间担负永世不得翻身的罪恶去孤独的追寻艺术就是为了什么?得到了邪恶如死亡般的美,又是否真的值得?

??一记闪电直直的从天空俯冲而下,准确无误的落在焚烧着尸体的窑炉上,惊雷接踵而至。如同天罚。随着泥土四溅火炉崩塌,一地的陶瓷碎裂成片。尚未凝结的紫红色碎片像是一个又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在肮脏的泥水中那个形成一滩肮脏的血泊。

??林安看着疯叫狂奔着的段旭消失在目光尽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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