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漠定定地看着远去的马车,直至马车消失在远处。他身边的阿七则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铁芸娘能安全到家的。”
“嗯。”薛漠低落的情绪只一小会就消失了。“你在担心我吗?”薛漠脸上露出标准的嬉皮笑脸,“别担心,还有许许多多的美女等着我去拯救呢,”阿七听到这话有种想揍他的冲动。“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只花,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朵花而放弃一片花园呢?”
“那兄长你能否不要露出这样快要哭的样子好么?”
“谁哭了?我可是在笑。”
“你的这里在哭。”阿七指了指薛漠的心口。薛漠脸上笑容一滞,然后笑骂道:“胡说八道。”
两人从外面进来,便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中颇有几分凄凉之意。
“那个住在揽云院的女子你要怎么办?”阿七已经知道那日遇到的女子乃是咸阳一座花楼里的姑娘。
“我会帮她赎身,然后给她一笔钱。”
“......”
“我虽好色,可不会招惹好人家的姑娘。”
“可我看她可能不是一般人家出生。”
“呵,像这样不一般人家的女子落入风尘的,八成是跟什么表哥一起私奔,过不下去,被心中良人卖掉的,谁叫聘者为妻,奔为妾呢。”薛漠笑的有些冷漠。
“我觉得吧,还是问问。”
进了揽云院,东厢房中,正有一名身姿姣好的女子在弹奏古琴。两人一进去,便惊到了她,女子立刻停下起身行礼。
阿七坐下抬眼去打量对方,见女子头发乌黑如锻,看上去又细又长,鹅蛋脸庞,杏眼桃腮,眉眼间有种淡淡的忧愁,周身并无一丝轻佻反而有一些书卷之气,看上去就像个书香门第的姑娘。阿七直接开口问:“我观你形态举止不似一般女子,怎么会落到烟花之地?”
女子一惊,两眼飘忽,面现惊恐,不知该说什么。
三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难道你还想回到那里去?”阿七再次开口。
“不!我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女子焦急道。“妾身命运不济,误落风尘,若说出家门,恐怕污了门楣,故此,不敢说。”说着,女子匍匐在地,身子瑟瑟发抖。
阿七与薛漠相互看了一眼,已经感觉到事情不那么简单。薛漠才开口道:“我听你口音似乎都南梁之人?”
“是。”
“即是如此,那你不用当心,若真是命运不济,我定会为你赎身,给你一个妥善安置,或改名换姓嫁人,或去寺庙清修,或出去做工都是不错的出路。”薛漠声音清冷。
女子直起身子,几经犹豫挣扎,最终缓缓开口:“小女子姓王,名为翠翘,是南梁人士,五年前家父被举荐任一地方县令,不想得罪当地豪杰,家父三年任期满时,出了件大祸。”
“什么大祸?”
“与新县令交割之时,县里粮仓居然是空的,新县令当即拿下看管粮仓库卒,上报州府,来查,那看管的库卒大刑之下居然说是家父调走了粮食,家父被关入大牢。家父最是正直清廉,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最终州府只要求让我家把粮食填补进去便可罢休,母亲慌乱之下,只好变卖家产,去买粮食,可当时竟然一日贵上一日,即使倾家荡产也填补不了,而父亲受屈在牢,自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母亲只得咬牙卖掉了祖产,才凑了钱,那粮价贵的惊人,也只买回三分之二的粮食。当时母亲就想把我嫁人以便那些聘礼来填补这个空洞,可嫁人为妻也是要带嫁妆去的,那媒人见我们如此,便出了主意让我卖身为妾与富商人家,最终我犹豫几日后答应。那富商娶我后,因把粮食交齐,父亲方才归家,见家中如此,只得叹息,便带着母亲回乡去了。今年年初,我那富商家主见北燕边境逐渐安定,便带我回到咸阳,将我安置在府外,不想家中大娘子听到风声,带人闯入我住的小院,将我抓了卖入花楼。”王翠翘说着,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阿七看了薛漠一眼,薛漠瞬间尴尬后恢复正常,开口道:“此事我会调查清楚。只望你句句属实。”
“小女子没有撒谎,至今小娘子细细想来,县中官粮被盗,只怕是地方豪族在背后做的手脚,不然若真是家父监守自盗,那为何州府不以依例上报朝廷,让朝廷派刑部或大理寺官员来调查此事,而是让家父补足官粮。另一件蹊跷事便是,当时秋粮已下,正是价格便宜的时候,为何那是价格一日贵上一日?”
“现在说这些已是没用,既然他们能瞒天过海做下此事,便不会给你们翻身余地。而且你们已经买粮填补,自然是有嘴也说不清,这盆污水洗都洗不掉了。”薛漠叹息,若当时,王家母女直接去金陵告状叫屈,王家老爷子还有洗涮冤屈的机会,最差不过是丢了性命,却能保全清名护住家人,之下,可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家父就再不能洗去冤屈?”王翠翘垂泪。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那是南梁之事。”薛漠的一句话让王翠翘死了心,她不禁想到自己如今还如浮萍般飘零,不得自由。
“小女子明白了。”王翠翘嘴中苦涩,心中莫可奈何。
出了揽云院,两人直接去了阿七的爱莲小筑。
“这位王姑娘的身世还真是坎坷。”阿七叹了口气,“若真如她所说,那南梁的士族豪门真是猖狂至极。”
薛漠点点头,道:“大燕虽有士族豪门,可没有这么明目张胆敢欺负朝廷命官的。”说着,薛漠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却是好事。”
阿七对薛漠的话半知半解,“还请兄长详细说来。”
每个人都有好为人师的一面,平时憋坏了的薛漠开始指点阿七:“你知不知道,南梁那边的世家豪族是不交税的,所以南梁的税务都是出自平民富商,你看,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寒族的官员,大约是触动了当地豪族的利益,他们就这么整治对方,牢牢把控朝政。若你有钱你会做什么让钱生钱?”
“嗯~,买地?”
“对!世家豪族也一样,所以他们把这些不听他们的话都搞下去,换上听话的,帮他们买地,他们买的地越多,就越有钱,因为他们不用上税,而他们地越多,平头百姓的地越少,南梁的朝廷收到的税就少了,税少了不够用,就会加税,那些百姓越穷,穷到地都没了,只能去做世家豪族的曲部,然后世家豪族越来越富,有钱有势,朝廷越穷,百姓越穷,肯定会出事。”
“怪不得,陛下会看这些世家们不顺眼。那我们大燕也会像南梁那样吗?”
“这个我就不告诉你了,你自己去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