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认为商业存在的目的旨在利润,我建议有如此想法的商人再认真斟酌一番。不可否认,商业确实为了利润而存在。但,我能肯定的是,一定还有更高、更远的目的凌驾于利润之上。
——雷·安德森(Ray Anderson),界面公司(Interface Inc)的创始人
几年前,我有幸见到了界面公司的创始人雷·安德森。令人悲痛的是,当我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雷因癌症逝世。在本章的开头,引用他的一句话是非常恰当的。雷·安德森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企业家。他完全颠覆了企业的经营模式,将企业的中心转移到推动社会进步。自从转变商业模式后,雷所经营的企业蒸蒸日上。这再次说明,企业在推动社会进步的同时,也有助于企业发展(我希望读者能够发现,我在反复说这一观点)。雷已经意识到,过去的几十年里,人类所要面对的环境和贫困的挑战是何等急迫。但是,现在人们所经营商业的方式正在恶化这些问题。雷知道,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创新现有的商业模式。只有这样,企业才能为更多的人谋福利,而不是仅仅为了股东的利益。在本章,我们将要继续旅程。有很多企业家成功地创新了商业模式。接下来,我将讲述这些企业家的故事。
“是博士”是维珍集团的员工给我起的绰号。就像许多维珍员工所了解的那样,当我捕捉到一个看起来很好的点子的时候,我就立刻想把它付诸实践。戴维·泰特(David Tait),是帮助我成功建立维珍大西洋航空公司的人之一。他这样描述我:基本原则不会迷惑我,唯有事实可以说服我。从实质上来说,我不会为了开会而开会,也不会为了开会而协商。如果我们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就不要左顾右盼。“扔掉一切,让我们来做”是我个人的颂歌。实际上,这句话对每一个人都适用。有一天,我和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教授聊天。他提到自己也面临过“扔掉一切,让我们来做”这种时刻。我对尤努斯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感兴趣。
这神奇的一刻发生在2005年10月。那时,按照原定日程,穆罕默德要飞去法国发表演讲。巴黎高等商学院是欧洲顶尖的商学院之一,穆罕默德被巴黎高等商学院授予名誉教授。几年前,穆罕默德因发明了小额信贷的原理,声名远播。值得一提的是,他之所以发明这个原理纯属意外。穆罕默德出生在孟加拉的一个大家族——孟加拉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穆罕默德12岁时,母亲逝世。父亲虽然是一个珠宝商,但是穆罕默德家境并不富裕。对于他来说,要接受好的教育困难重重。最终,穆罕默德赢得了美国富布莱特奖学金。同时,他在美国位于田纳西州纳什维尔的范德堡大学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后来,穆罕默德就留在了美国田纳西州中部的州立大学担任经济学教授。1972年,他回到了孟加拉。1974年,孟加拉正处于饥荒余波中。穆罕默德在那里遇到了一群贫穷的女人,这些女人依靠制造竹木家具谋生。她们抱怨说,因为没有额外的现金买竹子,生意越来越艰难。同时,没有银行或者声誉好的借贷人会为那些没有财产和期望值的人提供贷款。穆罕默德一时冲动,拿出自己钱包里的钱,分配给42个家庭,帮助他们买竹子。虽然这笔钱加起来只有27美元,但是这27美元成为了传奇的素材。后来,这些女人又把钱还给了穆罕默德。穆罕默德拿着钱,非常吃惊。
因为被她们的真诚所感染,穆罕默德考虑着如何才能帮助当地这些贫穷的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缺乏流动现金。对于一般家庭而言,这些妇女的收入是唯一的经济来源。这些女人当然愿意出去工作,可是,她们没有资本去开始,更不要说去开创自己的事业。借贷人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反而是问题的所在——因为一般的借贷机构不会将钱借给这些人。他们能借的往往只是高利贷,利息高达2 000%。
在将这一问题转为大学研究课题之后,穆罕默德成功地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理论。在这种新模式的运转下,这些妇女就能够得到小额的贷款。穆罕默德称之为“小额信贷”。穆罕默德将之命名为“格莱明”(孟加拉语称之为“乡村银行”)。就这样,一个传奇诞生了。自从格莱明成立之后,其还款率为9689%。相对于世界其他银行来说,这是不可能存在的利率。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总计108.9亿美元的资金将要被用于小额信贷。为了推动格莱明银行的发展,格莱明银行和债务人之间没有合同约束。这个系统完全依靠的便是债务人的信誉。格莱明银行的投资账户,也就是债务人所借贷的钱,有一部分具有储蓄存款账户的性质。格莱明银行希望债务人能够储蓄一部分资金,以防发生什么偶然事件。在一个国家里,女人很少能够从大型商业机构借到钱。因此,87%的格莱明银行的债务人都是农村妇女。
以上是2005年10月穆罕默德法国之旅的背景。就在穆罕默德将要出发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弗兰克· 里布办公室的信。弗兰克·里布是国际乳业制造商达能的首席执行官。这封信写道:“里布先生在孟加拉国听闻了尤努斯教授的工作,他想要和尤努斯教授见个面。因为听说不久以后尤努斯先生要游览多维尔(Deauville),那么尤努斯先生能否在巴黎和里布先生一起共进晚餐?”
每当一位公司的高层想要约见他,尤努斯就会感到好奇——特别是,有些人提出,想要帮助他共同完成消除世界贫困的目标。尤努斯同意赴约,但是要绕开他作演讲的时间。10月12日,尤努斯走进了拉·方坦·盖尔伦(La Fontaine Gaillon)的一家新开张的小型酒店的一个私人房间。尤努斯见到了里布先生,并和他亲切握手。和里布先生同行的还有达能的7位高层,其中有些人是董事会成员,还有的是中层管理者。共进晚餐后,里布先生邀请尤努斯聊聊他所从事的工作。尤努斯这样表述自己的工作:“到下一年年底,我希望在环球小额信贷峰会上向所有人宣布,1亿贫困的人成为了小额信贷的受益人。”穆罕默德向里布先生解释,最初小额贷款是如何帮助一些生活贫困的人建立自己的企业,以及他们是如何从中受益的。那些得到“小额信贷”的人用所得收益购买房子、接受教育。“事实上,我们现在甚至借款给乞丐。”尤努斯说。
“乞丐?”里布先生皱眉继续说,“他们如何偿还贷款?”
“他们将这些钱用于商业途径。他们要开创自己的事业。不管规模大小,也不管是否有基础,他们开始了创业之路。随着事业的发展,他们渐渐有能力买房子。这样,他们就不必再露宿街头。他们变成了企业家。”穆罕默德相信,贫穷的人并非是因为他们缺乏致富的能力。在人们眼中,贫穷的人就是失败的一类人。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我坚信,如果有共同的信念,那么我们一定能在全球范围内消除贫困。在人人都富足的世界里,你能看到有贫穷迹象的地方也只有博物馆了。”
在座的人都因穆罕默德的话而感动。里布也告诉了穆罕默德他受邀的原因。
里布先生简单介绍了一下达能公司的情况。达能成立于1919年,酸奶是其生产的主要产品。酸奶主要卖给药房,用于治疗肠功能紊乱。达能酸奶用途专一,生产规模也小。伴随着其他食品企业的发展,达能也在扩张自己的版图。1994年,弗兰克(Franck)从他的父亲安托万(Antoine)手中接手达能,开始将公司的理念转移到制造对人类来说健康的食品——达能酸奶。弗兰克还尽量减轻产品的重量。
在一次会议上,弗兰克的父亲曾经说过一番里程碑般的话,至今,弗兰克都将这句话铭记于心。安托万·里布(Antoine Riboud)说:“个人发展和创新如果不能同步进行,那么也就不存在创新的、永恒的商业价值。”尽管如此,弗兰克从父亲手中继承家业之后,他就觉得董事会已经偏离当初的方向。如今,利润的价值已经远远高于推动社会进步。
尤努斯教授开始明白这次见面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