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一层层涂抹之后,一个个生动鲜活的人物跃然于画板之上。油画,有人喜欢却不了解,有人了解却不会画,有人会画却永远找不到画的灵魂。孙多慈的油画细腻唯美,每一种颜色中都能透出一番别样的心情。
孙多慈的画和她的人一样。生长在南方的女子,总是有着如水的细腻,带给人一种淡淡的愁绪。孙多慈的眉宇间就有着淡淡的愁,像是开在初春的粉荷,纵然清纯美丽,却也在哀叹生命的短暂。
看过徐悲鸿画笔下的孙多慈,才会知道什么是宁静的女子。似乎这样的女子只适合独处,在一人的居所中,调一杯咖啡或者是煮一壶清茶,静静看着一本书或是画着一个静物。就这样一个晌午慢慢从她的身边溜走,待她抬头时,却发现已入黄昏。打开灯,尝一口凉透的咖啡或者是茶,女子眉头一皱,淡然一笑,这便是安静的女子。她从不大声喧嚣,也从不会大笑,精致的脸上只会露出浅浅的笑靥。
她眼神总是忧伤的,还有那掩不住的清澈,光看她的眼睛便能感觉到那份宁静,在静中还流淌着一份坚韧。这样的女子将来会与谁相恋?想来定不会是不懂事的少年,也不会是粗俗的男子,唯有温润如玉的男子方才配得上这般宁静的女子。
听说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为她画了很多画,在他的笔下,孙多慈眉宇间多了几分喜悦、几分柔美。可能是面对所爱的人,所以孙多慈也毫不吝啬自己的感情。
有缘的人,即便隔了千山万水却也能在一个瞬间相遇;无缘的人,哪怕面对面地交流,却也隔着千山万水。
或许,每一个热爱艺术的人,在心底都有着一份浓情,情到深处自然无法自拔,不管面对的是谁,不论世间多少人阻挡。哪怕拦住了他的人,却也拦不住他的心。看不出来,娇柔文静的孙多慈面对爱情时也有着奔放的一面,面对家人的阻拦、朋友的劝说,仍一意孤行。
最终,不知道是黄粱梦一场,还是一帘幽梦,总之就是一场来去匆匆的梦。或许付出了泪水的同时,也付出了永久的欢笑。婚姻外的爱情是因为婚姻的存在而美丽,因为有不能翻越的婚姻的障碍,才让这份感情凄美得令人舍不得放手。倘若没有婚姻在中间,那份爱只是普通的爱情,很快会像烟花一般散去。
相见是缘别亦难,台城月夜情愫生
秋天是美的,带着些戚戚然的美,落叶归根,秋风瑟瑟,人也会有些忧愁。美丽安静的少女孙多慈就是在一季如画的秋天出现在徐悲鸿眼前的。孙多慈是个带着忧愁的女子,从她那双清澈的双眸中,就能读出她的忧愁,让人怜惜。
家中父亲出了事,但依旧支持她学画。当她迈进中央大学的那一刻,孙多慈的心里觉得怪怪的。这种感觉并非是雀跃,也并非是紧张,只是冥冥之中感到这里有一种吸引力,这就是命中注定吗?孙多慈是个感性的女孩子,年仅十八岁的她,看起来很美丽,那份美丽不仅仅是容貌上的秀美,还有她那包含淡淡忧愁的气质。
孙多慈行走在学校里,没有害怕,也谈不上讨厌,只是心中有一些好奇。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此时像是特意迎接她一样,绽放着自己最美的颜色。
或许十八岁的孙多慈不知道,这便是冥冥中的缘分在牵动着她的感觉,是爱情对她无声的呼唤。
孙多慈独自到南京,找到了在中央大学任教的宗白华教授。那个年代,即使是素未谋面的老乡,情面也是很大的。当宗白华见到这位安庆小老乡时,表现得很热情。在谈话中,宗白华得知她是孙传瑗的女儿,就又生出了许多爱怜之意。
孙传瑗是谁?为何宗白华听到他的名字会怜惜起他的女儿?说起来,安庆的孙家在当时也是显赫的门第,孙多慈的祖父孙家鼐是清末朝廷重臣,历任工、礼、吏、户部尚书和中国首任学务大臣,曾一手创办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孙多慈的父亲虽然不及祖父那般厉害,但也在孙传芳的麾下历任秘书。家境优越的孙多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遭遇牢狱之灾。北伐战争胜利之后,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因为曾与孙传芳叙过族谱,孙传瑗也受到迫害,被南京当局通缉。
孙传瑗哪里躲得过南京政府的通缉,不久便被逮捕,关押在南京老虎桥监狱服刑。孙传瑗的入狱给孙多慈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家中的变故让孙多慈更加忧郁,美丽的少女不仅要承受着父亲惨遭牢狱之灾的痛苦,而且还要面对能否进入自己向往的学校继续学画的现实。
宗白华看着自己的小老乡,也只是摇头惋惜。孙多慈将父亲的意思说了,就是想让宗白华帮她引荐给潘玉良。宗白华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自己与潘玉良并非很熟。看到孙多慈面露遗憾,他有些不忍,便接着说,既然她决定到艺术专修科来旁听,不如直接去见徐悲鸿教授。
孙多慈一听遗憾之情立即褪去,十分惊讶,她睁大眼睛看着宗白华。看到小老乡这么惊讶,宗白华笑了,给孙多慈打包票说,倘若别人去找未必成,但是他去,绝对能成。就这样,隔天上午,孙多慈随着宗白华到了艺术专修科徐悲鸿的画室。
第一次的见面没有那么美好,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大都是因为日久才产生了浓浓的情分。孙多慈与徐悲鸿第一次见面,并非一见钟情或是感觉相见恨晚,第一次见面,一个是怯怯,一个是不屑。
踏进画室,此时徐悲鸿正在专注地作画,三五根青竹,两三块残石,在一旁是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栩栩如生,让人不由感叹。孙多慈看着这幅画,入了迷,竹子的韧劲儿似乎随画而出,大公鸡好像马上就要仰天长鸣。
徐悲鸿见宗白华进来,并没有故作寒暄,而是专注于自己的作品。只见他蹙眉好一会儿,在画卷上写下“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何不喜,惜未见也”。写完也没有立即站起来搭理宗白华,而是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才满意地在画卷上写下“庚午夏日悲鸿”。之后才起身,看着宗白华,非让他对自己的新作评价一番。
宗白华也不是文绉绉地夸奖一番,而是毫不客气地指着题字,一脸不屑地说徐悲鸿的题字文笔不顺,语意不通。得到宗白华毫不客气的评价,徐悲鸿一点儿也没生气,而是哈哈大笑,可见两人之间并非泛泛之交,而是相当的好。
这时候徐悲鸿看到了宗白华身后的孙多慈。第一眼徐悲鸿并没有被她清秀的面容所吸引,也没有被她眼神中的忧郁所感染,因为此时的孙多慈已经羞怯得不敢抬头直视,只是在一旁低垂着头,任宗白华把自己推到徐悲鸿面前。
徐悲鸿看看孙多慈又看看宗白华,宗白华这位小老乡看起来并无其他。还不等他说话,宗白华抢言道,不论徐悲鸿是什么态度,这个小老乡是必须要收下的。徐悲鸿点点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孙多慈,实在看不出这个女孩子有什么不同,但这是宗白华推荐的,他自然要收下。
徐悲鸿问孙多慈作过什么画,平时又拜过什么老师,孙多慈将准备好的画递给徐悲鸿,犹豫片刻,才小声说道,自己在安庆时,曾跟当地有名的画家阎松父学习过。
徐悲鸿点点头,而后看着孙多慈的画,觉得这个女孩子笔触细腻,虽说国画和西画的路子不同,但是如果用心自然也能学成。
徐悲鸿收起画,问孙多慈是否报考了文学系没有被录取,才会改主意来的艺术专修科旁听。老实乖巧的孙多慈点点头。其实她虽然喜爱画画,但她当时的确是报考的中文系,不过却落了选,所以为了进入中央大学,她只能选择做艺术专修科的旁听生。此时徐悲鸿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但是话语间似乎显得有些恼怒,他对孙多慈说自己的艺术专修科可不是残羹剩饭。
听了这样的话,孙多慈涨红了脸,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但是心中焦急万分,因为她本意并非如此,在她的心里学画与学中文是同等重要的,况且她自幼学画,怎会觉得这艺术专修科是残羹之类?
就在她苦无申诉的时候,徐悲鸿却大笑起来,他看着诚实的孙多慈,突然多了些好感。这时,他放过了孙多慈,却又揪住宗白华不放,直言他为自己推荐的学生不行,其不行的原因就是进来画室这么久,竟然还不敢正眼与他对视。
孙多慈听到这里,更是窘迫。在她心里,徐悲鸿不止是自己将来的老师,更是闻名于世的画家,她怎么敢正视呢?如果当时她正视了徐悲鸿,或许之后就不会出现那一瞬间的惊艳了。
孙多慈听了这话,并没有马上抬起头与徐悲鸿对视,而是将头垂得更低了,她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一位大家对视。她看不出来徐悲鸿的态度,所以她茫然、慌乱、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