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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王映霞:苏杭湖畔风中摇曳的虞美人(5)

来到郁达夫家里,看到郁达夫与儿子满面愁容,却不见王映霞的影子。二人便与王映霞的母亲交谈,老太太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讲王映霞最近比较忙,而且每天回来得都比较晚,但是都有小汽车接送。看到老太太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汪静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很怪。

次日,汪静之与符竹因再去郁达夫家时,这次王映霞倒是在家中。王映霞拉着符竹因坐到客厅的椅子上,带着一脸的兴奋,对她大谈戴笠的花园洋房是如何的富丽堂皇,是如何的漂亮。听到她俩交谈的汪静之皱了皱眉头。

汪静之一下子就联想到王映霞不敢告诉郁达夫堕胎之事了。汪静之看着郁达夫,想要告诉好友,却又在三思之后决定不告诉好友,将这个秘密掩于心中。

因为当时汪静之考虑得非常多,一来戴笠倘若知道,不仅会连累郁达夫,恐怕自己与家人也会遭受戴笠迫害,二来堕胎的事情显然王映霞没有跟郁达夫说,既然王映霞都不说,自己去说,有挑拨人家夫妻关系的嫌疑。所以汪静之在回忆录中写道:“我当时考虑要不要告诉达夫,照道理不应该隐瞒,应把真相告诉朋友,但又怕达夫一气之下,声张出去。戴笠是国民党的特务头子,人称为杀人魔王。如果达夫声张出去,戴笠决不饶他的命。太危险了!这样考虑之后,我就决定不告诉达夫,也不告诉别人。”(《王映霞的一个秘密》)

这件事本来汪静之想一辈子埋在心底的,但是郁达夫与王映霞隔空对骂,让汪静之非常愤怒。尤其是在看了王映霞指责郁达夫的两篇文章之后,汪静之决定为郁达夫辩护。于是,汪静之将当年的事情撰文回顾,这篇文章现在保存在上海鲁迅博物馆中。

可见这件事是有据可依的,绝非空穴来风。而且,在王映霞与郁达夫离婚之后,王映霞又通过戴笠的关系在重庆谋得一份清闲的文员工作。其实在王映霞与钟贤道刚结婚时,王映霞也没有与戴笠断开。直到戴笠乘坐的飞机坠毁,戴笠意外丧生之后,王映霞才辞去了戴笠为她谋得的工作,与丈夫钟贤道一同离开重庆。

繁华落尽终为空,心似静水迎迟暮

与郁达夫离婚之后,王映霞依旧是杭州城里的第一美女,只是这位美女此时已经褪去了青春的衣衫,换上了成熟妩媚的着装,但却仍有人为她倾倒,仍有人为她痴迷,比如钟贤道。

老实憨厚的钟贤道很喜欢王映霞,而且得知王映霞已经离婚,且生活并不是很如意。他的老师国民政府外交元老王正廷,看出这位得意弟子的心思,便做了一回月下老人。

谁知王正廷一说,就说成了一段美满的姻缘。经历过失败的婚姻后,王映霞对于瘦小的男子很是厌烦,但眼前的钟贤道却是人高马大,而且一脸忠厚的样子。

这时候的王映霞已经年过三十,说起来不过是风韵犹存的少妇,能够与任职于重庆华中航业局的钟贤道这样有地位有权势的人结合,也算是不错了。所以,王映霞似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或许她只是想借此将郁达夫带给自己的伤痛抹去。

钟贤道不像郁达夫那么能说会道,他只是憨憨地笑着说会将王映霞逝去的青春,一点点地为她找回来。一句话,让王映霞感动得哭了起来。自己当年像个公主一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眼中的风景,她的美丽、她的才情,让所有人都对她爱慕三分。但是,她却因为爱慕了郁达夫的才华,才舍弃那些俊彦,独选了郁达夫,将美丽的青春挥霍在了狭窄的屋子里。想到当年的种种委屈,听到钟贤道的一席表白,王映霞哭得像个泪人。

老实憨厚的钟贤道不知如何劝慰她,只得垂手而立看着她哭,大概是哭够了,王映霞有些埋怨地看着钟贤道,怪他为何不劝慰自己,让自己这般失态。钟贤道自然不会说出那些甜言蜜语的话,只是憨憨一笑,因为在他的眼里,王映霞不论怎么样都是最美的。

王映霞被钟贤道的淳朴感动了,她很快就答应了钟贤道的求婚。钟贤道为了能让王映霞记住他们的婚礼,真是煞费苦心。那场婚礼办得极为隆重,不仅有社会名流纷纷前来参加,就连胡蝶这样的大明星也前来道贺,而且钟贤道还请了重庆中央电影制片厂的专业导演和摄像师来为他们拍摄纪录片。

华丽的婚礼的确让王映霞记忆犹新,她甚至说出了“婚礼的规模决定着日后的幸福”这样的言论。不过王映霞说得也没错,当年郁达夫和孙荃结婚时连一桌酒席都没有,结果二人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

这场婚礼办得声势浩大,满足了王映霞的虚荣心,她时刻想着要在纪录片中呈现出最美的自己,因此很是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而且这场婚姻在举办之前,还曾在报纸上整版刊登两人结婚的消息和两人幸福的照片。美好的婚姻让王映霞忘却了伤痛,在众人的祝福之中,她收获了最为重要的一段婚姻。

这段婚姻,让她摆脱了贫困窘迫的生活,让她忘却了之前那场以恶战结束的婚姻。当时著名作家施蛰存还专门为王映霞赋诗一首:

朱唇憔悴玉容曜,说到平生泪迹濡。

早岁延明真快婿,于今方朔是狂夫。

谤书欲玷荆和壁,归妹难为和浦珠。

蹀蹀御沟歌决绝,山中无意采蘼芜。

婚后,钟贤道对王映霞非常体贴,因为在婚前他向王映霞许诺,会给她拾回当年她失去的年华,所以结婚后钟贤道不让王映霞辛苦工作,而是让她待在家里自在生活。当年郁达夫所说的婚姻中的自由女王,大抵就是这样子吧。

王映霞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安定的生活,有了一位踏踏实实赚钱养家的丈夫。更重要的是,钟贤道给了王映霞正室原配夫人的名分和礼待。因为当初跟郁达夫在一起时,最让王映霞介意的就是郁达夫总是用苏东坡的妾室朝云来比喻她。女人是在乎名分的,所以这一次钟贤道把王映霞想要的、在乎的,全部给予了她。

解放前,当时的达官显贵们纷纷逃往台湾,但是钟贤道却为了王映霞留在了大陆,这样的决定并非是退一张机票这么简单,而是关系到自己的性命。钟贤道为了自己心爱的王映霞,留了下来。

解放后,钟贤道到上海航联保险公司工作,生活还算安定,但时过境迁,总有一些烦恼。当时,在“三反”运动中,钟贤道因被怀疑贪污而受到审查,经过调查,原来是有人恶意诽谤,所以钟贤道被释放。

在钟贤道被抓起来的日子里,王映霞很担心。钟贤道的事情刚过去不久,王映霞又突然被拘留。原因是她在重庆外交部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国民党。好在当时不过是口头上参加,既没有缴过党费,也没有党证和其他证明文件。组织在调查清楚之后,就为王映霞解禁。

在这段时间里,看着王映霞被关押,钟贤道心急如焚,他不停地探视,往里面送物品,竭尽所能,关怀备至。好在王映霞讲述清楚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回到家的王映霞感觉家里特别亲切,看着钟贤道,她几乎要哭出来了。虽然坐了几日的牢,但是王映霞的美丽却一如往昔。钟贤道在锦江饭店开了个房间,为的就是让王映霞安心养伤。

王映霞走进房间,感觉一下子就轻松了,她含情脉脉地看着钟贤道想,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照顾简直是无微不至。别看钟贤道肯为王映霞如此慷慨大方地花钱,但其实他自己非常的节俭,他的衣服总是一成不变,就连帽子也都是便宜货。

王映霞对钟贤道的感情中带着些感恩,三十八年的生活中,钟贤道一直尽心尽力地宠爱着王映霞。他给了她无限的温暖与阳光,给了她巨大的安抚和幸福。

王映霞在自传中写道:“如果没有前一个他(郁达夫),也许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没有人会对我的生活感兴趣;如果没有后一个他(钟贤道),我的后半生也许仍漂泊不定。历史长河的流逝,淌平了我心头的爱和恨,留下的只是深深的怀念。”

虽然钟贤道带给了王映霞充裕富足、平淡稳定的生活,王映霞也对钟贤道给她的那场梦幻般的婚礼念念不忘,而且很感激钟贤道对自己的宠爱,但是在她晚年所作的《王映霞自传》中,共五十四章的内容,只有五章写的是钟贤道,其余四十九章还是围绕着郁达夫来写的。

在王映霞的心里谁轻谁重,似乎不用再过多地说明。王映霞如烟花一般的人生中,有璀璨划过天空时的喜,有火屑落下时的悲,还有烟花落地时的寂落。再大的繁华到最后都落成了寂寞,再美的烟火终不过是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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