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楚御璃与楚家有何家仇才被下了狠手,却不想竟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扪心自问,任谁被逼迫至此而无半分恨意?若当年知晓争相,怕也劝不下那般话。纵使他杀尽楚家之人,亦能理解。
世家女子素来娇养,其母既选择择层而居亦不归去,当日那份心境可想而知。倘若是她,见家母被欺辱至此,又怎会不怒。
两世为人,皆未曾享受过父母关怀,若是父母健在,可否又是另一番光景。
月色朦胧,被乌云遮去半数身影,只余些许光亮。北风呼啸,去是连着寒意,不禁让人四肢冰冷,纵使这烈酒也暖不了半分。
世易时移,当日那些喧嚣杀伐已成过往,谁又还记得那血腥?叶彤扶上胸口,早已愈合的疤,却是隐隐作痛。当初甘心受了这箭,不过是惦念那头之人。他虽变了心,可能活在一片时空亦是好的。
利箭贯胸,蚀骨之痛,没能让她如愿,却是想通了不少。琉璃阁看似强势内里却已腐朽,她若一走岂非重蹈覆辙?此前努力,岂非都白费了。罢了,既呈了这身份,日子终归是要过的。
左右这世间只余下自己一人,在哪儿又有何区别。
本以为此生都将以此度过时,却是出现一个他。她迷茫困顿,挣扎于网中,最后却是被路人一语点醒。逝者如斯夫,明日何其多,又何必为不能之事强求。思及此处,叶彤唇角微勾,荡起一抹笑意。忆起两人日常,白皙双侠又带了几分绯意,恰似好看。
正当叶彤出神之际,楚御璃清然一笑,酸溜溜道,“阁主这是听我讲故事还是思念情郎来了?却道你为安抚我而来,不想竟是炫耀?”
被他这么一说,叶彤脸色更红,不想一时走偏却被楚御璃逮了个正着,这七窍玲珑心果真不假。虽面容尴尬,却强板着脸道,“念你烦忧,好心探望竟被打趣,早知还不如在躲了清净。”
楚御璃低头轻笑,仰面躺在地上戏谑道,“的确,那就能四目相对,你浓我浓了!”
“还不知收敛,这就是你文轩斋的规矩?”叶彤拿出阁主气势睥睨狂妄。谁知,楚御璃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双眸,“若放平日自然不敢,可你自进了这院子接了我的酒,就当是知己故人,如此又何来阁主之说。”
“若我要你拿出该有的规格呢?”
楚御璃往地上转了半圈,耍赖道,“御璃衣不蔽体,面容不雅实不宜见阁主,往阁主改日再来。今日就借了这知己之名,将就一番!”
“哈哈…”本倒是为了逗楚御璃,却被他一脸憨意逗乐了。谁曾想素来清雅淡薄的文轩斋管事竟有如此童真的一面。
两人一阵胡闹,原泛起的悲凉之气也淡然了几分。又喝了半坛子酒,楚御璃才开口正色道,“你可知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作何反应?”
叶彤摇头,纳兰如风入住宁馨园之事虽被刻意瞒了下来,可楚御璃何许人,又怎会不知晓。
“本以为只多了个景铭,却不想你竟许了他紫竹苑!”紫竹苑内一桌一几,一草一木都乃叶彤亲自大点,当年为入住秦竹苑,景铭没少打主意,甚至血月公子也费过心思。不过是见她不愿松口,又未见惦念某人才作罢。
此番,叶彤竟允了他入住紫竹苑,其中差异楚御璃又如何不能察觉。想必不仅是他,景铭亦有所察觉,否则何以会在一月内来了叶城两次。
“若我说当日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可相信。”那段日子纳兰如风日日在面前晃悠,任如何也赶不走。也是怕他再生事端,才不得已同意。
楚御璃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女子,仰头喝下大口酒,喝得急了又不免咳嗽几声。踢了踢脚边的空瓶,才低声道,“彤儿,你我君子之交自是神往,如此又怎会看不出端锐。若正无意,岂会那般纵容。只是当日之举,只怕你自己亦未能瞧出自己心思。”
叶彤亦喝了口酒才接话自嘲道,“我这人看着精明,实则糊涂无已,只道无情,不想竟早已情根深种。此番糊涂,他日去了北域怕是得被生吞活剥了!”
“这琉璃阁主何许人也,有能力将其吃下者,这世间怕也没几人。如今更有毒王护航,这气势又足了三分,还怕区区几个妇人?”邂逅楚御璃时,琉璃阁内乱早已平定。楚御璃虽未得见当时境况,可莫问每每谈起时那份傲然之色连他都不免动容。
男儿,深入骨血的争强好动,他又怎失得了!
“宫墙之内,深宫之中,往往防不甚防!”青砖绿瓦之内,心计颇深者甚多,既是要随他北去,又如何能不心忧。
楚御璃腾得坐起了身子,隔了酒坛,双臂至于桌几身子微微向前,“若此番觉悟,那此行不去也罢!”
“为何?”
“你是谁?堂堂琉璃阁阁主,座下之人有数十万之多,何以会跟后宫妇人相提,岂非自降身份?你非寻常女子,注定不能躲于身后而是与他并驾齐驱之人。如此,又何以会终日与后宫女子相较?”
叶彤眉心一动,唇色微白“你知晓了他身份?”
楚御璃眸子程亮并无半分异样,“虽未查证,可天下有此能耐之人又有几人?你若多些心思,又怎会猜不出!”
听闻此处,叶彤陡然起身,唇色霎时退得干净,裙摆扫过茶几,却是撒了几盘珍馐。“如此说来,楚家那边岂不是已然知晓?”
“别急!瞧你这神色哪有半点往日威严。我只说你能猜出,又未说旁人怎的说风就是雨。他若这点都办不到,岂非白白累了这名声。”纳兰如风昔日威名可远非楚御璃可比,文韬武略,才智武功皆为上上乘。
楚御璃如是说来,叶彤稍稍安心,复又坐下来。喝了两口酒,才勉强笑道,“莫说你,连我也觉得自己不似往日了。每每遇上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就不复存在。便成了个闺阁女子般,惊慌失措。”
“所谓当局者迷,此番正也应景。虽说你乃琉璃阁主,历来杀伐果决未曾有半分犹豫,可在这男女之事上却甚为生疏。若你待他与我一般,又或是分毫引不起情绪,又如何许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