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御璃去往客院不过是为躲避楚云天,他怕他会忍不住出手杀了他。楚云天虽不理世事但能位居家主之位,怎可能无两分本事。虽素有七窍琉璃心,也不敢保证能不露出马脚。
此番交易,楚寻有目的,他亦有。虽各不相同,却都愿此交易能成,自然默契配合任他离去。
第二日午后,当楚末将琉心珠递上时,他仍不敢相信。当年他费尽力气均未能瞧上一眼的东西,竟这般轻易到了眼前。楚云天不是一直将她视作传宗接代的工具吗,怎舍得以此物相换?人老了,也多了菩萨心肠,不似当年冷漠了?
楚御璃摩挲着琉心珠上的裂痕,冷然一笑,便命楚末收了起来。原以为自己会恨不得摔了这东西,如今却是已无半点恨意,只徒留胸中一股悲凉。
拿到了又如何,母亲早已魂归梦里,再也回不来了。
叶彤踏夜而来时,楚御璃已在院中喝得烂醉。见到叶彤,傻笑了下,扔过来一壶酒,“彤儿,此番也算为母报仇,你可为我高兴。我没要了他的命,只拿了他心爱之物。于他这般凉薄之人,活着才是最大的可悲!所以,我不能遂了他的愿,我要让他好好活着。否则见到我母亲,岂非要两两相对。当年亦为他受尽苦楚,我如何能让他再扰了母亲。所以我要他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纳兰如风上前一步,替叶彤挡下已至面前的酒坛,递与她手中才转身离去,他与楚御璃不熟断无留下的理由。左右彤儿心中亦是不快,正好一并发泄了。
“险些忘了你已如常人,用不得半分真气。”楚御璃虽醉却仍有三分神识,打了个酒嗝,往身后一靠半趟于地上,打趣道,“若被他人得知琉璃阁主中了毒功力尽失,这杀你之人可否将这都阳泯没了?”
“与琉璃阁牵扯颇深的文轩斋管事岂能独善其身,逍遥自在?”叶彤席地而坐,仰脖灌下坛中酒。此酒甚烈,烧得喉咙火辣辣的,可心中寒意竟是怎么也驱之不去。
楚御璃举杯与叶彤对碰,爽朗大笑,“我本乃阁主救下,此番再舍了命又如何?”说完将坛中酒如倾倒般贯入口中,竟是分毫不曾滴落。
两人连喝了几大口,叶彤才制止了,“酒虽好却也不能如此喝,今日夜色甚好,可愿与我讲讲故去的事?”自打叶彤救了楚御璃,他便未曾说只言片语。为怕勾起他神伤叶彤亦未问过。如今既是大仇得报,想必也想有人倾诉。
楚御璃沉默了许久,直到叶彤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才低沉着嗓音道,“你可知,素以贤良为名的楚夫人乃继室,是在楚云天原配夫人身故后嫁入楚家…“
“楚夫人为继室?”楚云天虽隐匿,向来极少露面,可到底乃楚家家主。若取了继室,又如何能瞒住天下诸人?
楚御璃冷笑,“当年楚云天还未曾继承家主之位名气浅薄,而她夫人素来手段凌厉,善洞察人心。本身亦姓苏,与原配出自一家,自然也混淆过去了!”
楚云天原配闺名苏清羽,乃苏家大房嫡长女,嫁入楚家不到一年便病故了。苏家为巩固两家关系,便由二房长女苏清然嫁与楚云天。虽为继室,可苏清然自小心系楚云天,而楚云天亦对她恭敬有加,倒算是美满。
“楚云天能允了你娘亲离开,可你到底乃楚家嫡长子,他怎会…”叶彤与楚云天相处过半日,此人面上云淡风轻却极为看重楚家。若知晓楚御璃乃他长子,怎可任其流落在外。纵使不能继承家主之位,也断不会放弃为楚家出力的机会。
“既嫁入楚家,如何又能离开。当年若非娘亲贴身婢女冒死相助,再做出失火状,怕早已化作枯骨,又何来御璃!”当年之事,楚云天莫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不在乎。苏清然也好苏清羽也罢,于他都没有关系。
昨日种种不过是见他与故去娘亲相似,又打起了琉心珠的主意,便起了几分疑心罢了。楚云天并不知苏清羽“死”时已有孕,也断不会往深处想。
“当年之人可是他派人?”虽知此事有些残忍,叶彤亦忍不住开口。虎毒尚且不食子,若楚云天真如此也妄为人父。
楚御璃摇头,“他对娘亲漠不关心又如何会去查探经年之事,都是他贤良识大体夫人的娘家人做的。苏清然虽觊觎姐夫,可也不至于丧心病狂。是她的父兄,在知晓她心意后设计的。”
“她虽非主谋亦是帮凶,你何以为会…”叶彤承认她向来不是好人,可任谁见到危害至亲之人能无动于衷,更以德报怨?
“何以会给了她千叶草?”楚御璃凄凉一笑,黑眸望着无边夜色,良久才哑着嗓音道,“她虽有错,可最该怪罪之人却是楚云天。既是不爱她,又何以取了她。取了她,又如何能不护她周全。难道你不爱之人在你心中就不如一个死物,不如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当年之事,楚云天并非没有察觉,一来到底是苏家内部之事他不愿插手,二来他怨怼苏清羽,恨不得她死去。可到底为他夫人,他不能亲自动手就借了苏家之手。
“你娘亲既未曾回母家便是有意与过往断了干净,如何还会被追杀!”
“当年娘亲以死遁走,伤心欲绝本不欲偷生,可知晓腹中我后便打消了不该的念头。寻了个僻静之所,安心待产。此后家中虽只我母子两人,日子清苦,可娘亲素来大智,分毫不曾懈怠于我,文韬武略都不曾落下…可数年前,我二人存世的消息泄露,便遭来杀身之祸!”
楚御璃不得已带母逃命,奈何双拳难敌四手,终被追上了。眼见母子两人都将身首异处,却是碰上了叶彤。奈何命运多舛,叶彤只顾救下楚御璃,却未能救下她母亲。
至此,残存于世的楚夫人终是如记忆中一样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