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还没进来,倒是小六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下子蹦到了我跟前,他一边围着转圈一边啧啧有声。
“阿忧,我现在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说说,才多长的时间啊,你就这样三番两次地陷入险境之中,这次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惨样,我实在是怀疑不知道哪天你就能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小六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感叹道。
“怎么是我玩的呢?我一直乖乖的,根本什么也没做,好不好!”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哎呀,看着这阵势,还是中气十足的啊,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三爷,你还真是白操心了。”小六忽然笑嘻嘻地冲三爷说道。
三爷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才慢慢走了进来。三爷从头到尾把我扫了一遍,最后把眼睛定在了我受伤的左腿上,才说道,“看来,阿忧此次大难不死,还有后福了。
“什么后福呀?难道三爷是要讽刺我变得更瘸了吗?”我不高兴地嘟囔道。
“非也,非也。你这伤来得刚刚好,三爷有法子彻底治好阿忧的瘸腿。”三爷一副有着十足把握的样子,让我的心也跟着微微一动。
难道,我的腿真的能恢复如初吗?我十分期待地看着三爷,希望他能再次明确地跟我说一次。
三爷似乎真的能读懂我的意思,只见他微笑着轻轻地对我点了点头。我不由地激动起来,双眼灼热地盯着三爷看。
“不过在这里可不行,还是要先到爷的药园子才成,所以我们得赶路了,你的腿拖不起了。路途有点遥远,你又受着伤,可能会十分难受,你可能忍受?”三爷寻思一下,才跟我说道。
“我能,我都没有关系的。”我着急道。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三爷刚说完,就要抱着我出去。
“三爷,你等一下。”一看到李老大手里捏紧的弓箭,还有王麻子渴求的眼神,就连忙阻止了三爷的动作。
三爷疑惑地看着我,但是手上的动作却真的停了下来,一副等着我把话说完的架势。
“他们,也想求三爷能收留。可以吗?”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所以这话问得很没气势。
“你想要我收留他们?”三爷寻味地看了看李老大他们三个。
“求您了,三爷。他们都对我有恩,这次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早就死了。”我说得情真意切。
“呵呵……阿忧未免太天真了些,我说过的,我对你好,并非是没有目的的。而他们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值得我收留他们的吗?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三爷说得轻松随意。
可是这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我体无完肤。原来之前在客栈里听到的那些话不是梦,而是真的。我瞬间苍白了脸色,心里难受得紧。
我是怎么了呢?难道就因为三爷对我好了一些,就以为自己真的不一样了吗?我怎么能把自己是他的一个奴仆的事情给忘记了呢?我果然是太自以为是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伤害,居然还是忍不住去渴望真的有一个人能无条件地对自己好。三爷说得对,我果然是太天真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会认草药,我可以在大爷的药园子里做帮工,求求大爷收留小的吧。”王麻子很卑微地跪在三爷的跟前,连连磕头哀求。
我看着王麻子,就像是看到自己的缩影一样,难道我又跟王麻子有什么不同吗?我最近实在是妄念太深了,因为三爷对我好一点,竟生出了些不实际的想法。
我撑起伤痛的身子,匍匐在地上,卑微地跟着王麻子哀求道:“三爷,阿忧求求您了,王麻子确实会一些医术,以前也在药铺帮别人做过帮工,你就当做多请一个帮工吧。至于李老大他们俩……”我说着瞪了他们一眼。
他们才都识相地跪到了地上,作哀求状,低微地求道,“求大爷收留,小的们会一些拳脚功夫,愿意帮大爷做任何事情。”
“求三爷了。”我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三爷是什么表情,更不知道他会作何回答。
三爷想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全无希望的时候,他却答应了。
只见他平静地说道,“那好,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过,你们都是要签卖身契的,你们可想好了?不后悔?”
“是。小的们以后就是爷的人了,一切听从爷的安排。”王麻子他们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三爷没再说话,就要低下身子来扶我,被我偏开了。
我再次伏低身子,郑重地跪拜三爷,平静地说道,“三爷,请听阿忧一言。”
我看到三爷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不过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三爷既然把话说开了,还请三爷以后直把阿忧当做一名奴仆看待,不要再对阿忧有超出主仆的好,三爷的过分优待会让阿忧误会,会让阿忧生出不该有的妄念。求三爷了。”我说完,郑重地磕了三个大响头。
“好,好的很!算你识相,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小六,把她扶出去,我们马上出发。”三爷冷冰冰地讽刺了我一句,就转身出去了。
我偷偷抬眼看他一眼,只来得及看见随着他的脚步而摆动的紫色后衣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生出了想要落泪的感觉。
“哎……”小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沉沉地说道:“阿忧,我背你出去吧,马车下不来这里,还得走一段路。”
我情绪特别低落地点了点头。王麻子很机灵地帮忙扶了我起来,让小六轻易地就把我背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爷跟我的不快影响了大家,总之一路上大家都变得异常沉默,除了一些必要的话,大家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气氛显得特别凝重。
我被小六安置在了原来的马车上,只是马车比之前又多垫上了一层厚厚的棉垫子,估计是为了照顾我这个病患的缘故吧。
三爷没有再跟我一同乘坐马车,而是在车外跟着小六他们一起骑马,我偷偷从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他穿着一身紫色的窄袖紧身骑装,骑在一匹大红马上,英姿飒爽、霸气十足。而王麻子、李老大跟狗儿坐在另一辆马车上面。就这样,我们一行人整装齐发了。
这一路前行,我们再没有像之前那样走走停停。而是一路快马加鞭地往北赶路,中间除了偶尔吃点干粮稍作休整之外,竟是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势加重还是因为着凉的原因,竟慢慢地发起烧来。起初,我觉得身体发热的时候还不当一回事,也没跟他们说。而后来,当我非常难受想再跟他们说的时候,竟是连话也说不出了。我就那样独自一人痛苦地忍受着马车狂奔的颠簸跟高烧不退的煎熬。
那一刻,我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竟是那样的无限凄凉与孤独,我发疯地怀念起之前自己受伤的时候三爷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情景。这巨大的落差感就那样生生地折磨着我,让我形如火焚。
正当我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我只觉得那双让我魂牵梦吟的长满茧子的手,正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那冰冰凉凉的感觉就像是久旱的甘霖一般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而我确实也那么做了,我紧紧地抓住那种感觉,拼命地汲取它,缓解着我的痛苦。
我舒服地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迷蒙地睁开双眼,才知道那不过都是我的幻觉罢了,身边空荡荡的,又哪里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呢?
眼泪在这一刻终于不争气地滑落了下去。我不想哭的,因为这昭示着自己的软弱与无能。可是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后在一而再、再而三,竟慢慢就成为了习惯。而我似乎正在慢慢地把流泪变成我的习惯,这个可怕的习惯,我痛恨它,厌恶它,却抗拒不了它。
我的哭泣抽噎声终于成功地引起了吴伯的注意,他“吁”的一声,就把马车停了下来。
“阿忧,你没事吧?”那个锯子一样的声音此刻对我来说却形如天籁一般。
可惜我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知道不断地流泪。
他最后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我的样子太狼狈,也许是我的脸色太难看,连吴伯都吓了一跳。
“三爷,阿忧的情况不对,你快来看看。”吴伯焦急地大喊了一声。
三爷果然出现了,他轻松地跳上了马车,冷冷地看着我,却没有任何动作,只冷冰冰地对吴伯喊了一句:“继续赶路,争取明天到达。”
三爷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终于再次刺激到了我,我再也顾不上什么懦弱与无能,再也顾不上害怕自己养成哭泣的习惯,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