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帝皇甫雄的金銮大殿之上,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户部侍郎李云鹤是去年的新科状元,谁都知道他可是管晟的得意门生。举贤不避亲。管丞相在李云鹤殿试夺魁之时,便亲自举荐到户部任职。
户部尚书卢大人已经年过花甲,不知几时就要告老还乡,之后这个位置花落谁家并没有太大的悬念。
今天李云鹤上奏表,提出一系列的举措,进一步巩固招安江湖人士带来的局势安稳。
比如,禁止江湖人士在城内带刀行走;再比如,门派的弟子规模也要定期上报朝廷等等。对于那些之前未接受招安的江湖派别更加是武力镇压,严加打击。
条目繁多,具体到各种细枝末节。
初衷是好的,所以朝中也有不少大臣附议。
但是这么一来,短时间内,也必然会引起天下武林人士的反对和抵抗,纷争在所难免。
李云鹤认为今春伏国才在北边和羽国的战争中取得大捷,重伤了亲征的羽帝,扬了国威,对羽国震慑力仍在。而且战争持续数年,国力吃紧,就连伏国都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羽国更加是短期内没有能力来犯。即便他们冲动冒进,或得了其他不怕死的小国的资助,此刻才是初秋,将伏国羽国南北相隔的广阔卧龙江此刻还汹涌奔腾着,离它结冻还要好几个月。现下没有外患,解决内忧是最佳时机。
但是兵部尚书郑大人为首的一些官员则表示反对。
“陛下,之前征战数年,将士们死伤无数,生者侥幸得还,与家人团聚不过数月,又指着他们妻离子散,抛洒血汗去对付伏国子民,实在不妥啊。”
“郑大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这些老臣也好,年轻将士也罢,均是为陛下效力。为陛下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莫说楼将军已经班师回朝半年有余,就算回来即刻赶赴下一个战场,难道不也应该肝脑涂地。怎可贪图安逸,耽误国事。楼将军,你说管某所言有无道理?”管晟出声反驳,将战火引向楼蔚。
把策略是否事宜的争论引向军队将士贪图安逸才不愿多事。管晟这只老狐狸。郑达怒视一眼,转向皇帝道,“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贤德,体恤万民,天下归心。此时正值秋收之际,枉起干戈,不但断了百姓的生计,万一冬临之时再有战事,我国也将面临粮草不继的困境。天下不稳哪,望陛下三思。”
一边是三朝老臣,一边是国之丞相;一边是先皇后之父,一边是现**之兄;一位国丈,一位国舅。皇甫雄觉察出了其中的微妙,轻易不置可否,略一沉吟,转向楼蔚,道,
“楼卿,你觉得此事如何?”
楼家世代忠良,手握重兵,楼蔚深知明哲保身之道,朝堂的争斗让文臣斗去,他只能忠于皇帝一人。当即跪下,道,“微臣愚昧,不通经世治国之道,微臣只知皇上一声令下,微臣和一干将士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是又把烫手山芋抛还给了皇甫雄,但是他并没有一丝不悦,“楼卿请起。”
“谢皇上。”楼蔚退回一边静立不语。
看不出皇帝的态度,除了明显对立的两派人,其他大臣也都是人精,轻易不会表态,都在静观其变,一时间大殿上倒静了下来。
“父皇,儿臣以为李大人的提案虽好,但条目众多,执行不易,且过于激进,易激起哗变。依儿臣之间,不如分而化之,逐步施行。”二皇子皇甫燊提议到。
这位二皇子是先皇后所出,虽非长子,当今皇后管氏又有了嫡出的皇子,但是他毕竟是嫡长子,他的外祖父郑达在朝中势力也不可小觑,原本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但是这位皇子长相个性都随先皇后,生性温和慈软,低调谦逊,很少摆皇子的谱,反而常常在各方势力争锋相对的时候出来做和事佬。
不过大臣们私下揣测这位应该不是很得皇帝欢心,所以虽然朝中大臣几次提出过立储之事,都被皇甫雄压了下来。后来更是发怒道自己正值壮年,如日中天,谁在提立储便是有不臣之心。
且前些年有人提出对江湖人士招安政策的时候,皇甫雄便将这块的事物交给他来负责,其他并没有对他委以什么重任。相比之下,大皇子作为监军随军出征,手里有兵权;三皇子也颇受器重,朝内外各项大事都有参与。
平时上朝,二皇子鲜有出头争先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今天一反常态,可能是因为讨论之事涉及招安江湖门派,与他牵连甚多。如果就此推行了李云鹤的政策,引起江湖和朝廷的对立,那么他这几年辛苦奠定下的稳定和谐的基础将毁于一旦。
皇甫雄还是看不出喜怒,云淡风轻地问道,“哦?那么依皇儿之见,应该先从哪些举措开始呢?”
皇甫燊款款回禀道,“启禀父皇,李大人的提议主要目的在于朝廷可以更好的掌握江湖人士的信息,统一伏国子民的户籍管理,加强朝廷对武林人士的掌控,以保太平。那么,儿臣觉得可以先从一些利于太平的事情开始。
李大人要求江湖人士进入城池便不可携带兵器,儿臣想,可以先从都城开始,以皇城为中心,划出部分区域,下令在这些区域内不得携带兵器行走,然后慢慢推行到万人以上的大城……”
“照二皇兄这种办法,恐怕等这些变革都推行完,得上千年。”三皇子皇甫燚朗声打断了皇甫燊的话,“父皇,儿臣以为擒贼擒王,降人收心。江湖这些门派人数众多,自成体系,自诩声张正义,替天行道,并不将君臣纲常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必出妖异。儿臣也建议分而化之,但是儿臣认为先从人数众多声望高的名门大派着手,试试他们的忠君之心。顺我大伏者,由他们带头推行,事半功倍;如若轻贱皇命,虽远必诛。”
皇甫雄首次露出笑容,赞赏道,“唔,朕的燚儿见地不凡。那依你之见,从哪门哪派,哪条开始啊?”
皇甫燊被打断了话,抢了风头,也未有不愉之色,目光清朗地望着三皇子。
皇甫燚向前一步,拱手说道,“乾坤门乃京城第一大帮,历时百年之久,在百姓中声望颇高,且位居都城外,如有异心,实是极大的隐患。乾坤乃天地之意,父皇才是天子,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一个小小的武林门派,有什么资格自称乾坤,让他们先把名字改了罢。”
一语既出,四下哗然。
这改名可不是小事。乾坤门有数百年历史,代代传承,改名相当于把祖宗都丢了。就像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除非卖身为奴,才不得已由主家随意改名赐姓。让一个门派改名,差不多就等于要灭门。怎么会有人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呢?
皇甫燊也变了脸色,求道,“父皇,更名岂是儿戏。辛掌门为人正派、乐善好施,在整个武林和普通百姓中都颇有威望。无端欺辱与人,这么做实在不妥。”
皇甫燚笑道,“辛掌门,辛天下,果然是心怀天下,心系黎民。听说他好打抱不平,百姓有冤屈,都不找官府,却向他求助,让他主持公道。都城的百姓心目中,他可比都城府尹更有威信啊。”
“武林大多莽夫,也就管管家长里短,主持主持公道。三弟道听途说,未免过度夸张,危言耸听了吧。”大皇子皇甫炎颇不以为然。
“大皇兄所言甚是,”二皇子立刻补充道,“儿臣和辛掌门打过一些交道,他并非贪恋名声权力之人。乾坤门名称的由来也主要是他们位于乾坤山之上,没有其他特别的意思。”
“二皇子宅心仁厚,自然不及江湖人士奸猾擅伪装,人心难测呀。”管晟拱手说道。
未待二皇子接话,三皇子讥诮道,“既然如此,请父皇下令,把乾坤山更名,那乾坤门随之更名,也理所当然。”
……
“够了。”皇甫雄终于再度发话,“此事各位爱卿争执不下,改日再议吧。”
“是,皇上。”
“是,陛下。”
“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