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劈头盖脸而来,将萦素从喘不过气的噩梦中惊醒,她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睁开眼来,却是一脸茫然,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老爷,这小妖精醒过来了。”一个面相凶狠的男人指着她冲着一个坐在椅中满脸怒容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说道。
萦素趴伏在地上,心下正是一片混沌,她茫然朝四周看了看,这是一间屋子,从摆设上看,似是一间门厅。不知为何自己从头到脚如今都是湿漉漉的,刚才说话的那个面相凶狠的男人手中还拿着铜盆未及放下,这水只怕是他泼向自己的。
而那个中年胖男人则坐在一把太师椅中,因为肥胖,与其说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他是整个身子陷在椅子里,如今正用一双狭长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自己。
“我这是在哪里?”她用手扶住脑袋,头疼欲裂。
座上锦衣华服的中年老爷朝面相凶狠的仆人看了一眼,仆人显然也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忙一脸疑惑谦卑的冲老爷道:“小的刚才去店里捉她们的时候,见那个老妖婆已经死在床上,这小妖精晕倒在地板上。怕不是吓傻了吧。”
萦素耳中一片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他跟那个老爷在说些什么。
她试着想从地上爬起身来,浑身的酸疼却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只好暂且放弃了这个打算。
“倒是便宜那死老婆子了,竟敢将我石家唯一的独苗打残。若是还活着,我定让她尸骨无存。”中年老爷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铁球转得叮当作响,显然是心怀愤怒。
萦素如今听两人的对话,心里更是糊涂,他们说的什么事?跟自己到底有何关系?
“是,老爷,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会没事,倒是那老婆子正是不得好死。”恶仆忙帮衬着老爷说话,唯恐老爷回头想起陪着少爷出去的人正是自己,迁怒到自己身上。
那恶仆正是山谷中的二虎。
今日他与那些雏妓用草席抬了少爷回府,石府上下自是一片鬼哭狼嚎。等到大夫来了验过伤,少爷虽是伤的重些,终究还是保住了性命。盛怒之下老爷和太太自是令石府家丁倾巢出动,去镇上各个客栈搜寻萦素和英姑的下落。
二虎原以为这两人行凶后,早就逃离此镇,不曾想她们竟然有胆回到镇上客栈中,正是被府中家丁给寻了出来。
“老爷,这小妖精怎么处理?”二虎看了一眼地上湿淋淋的少女,她应是还没清醒,眼神有些呆滞,目光只是愣愣的盯着地面。
石老爷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女,如今她已是狼狈不堪,浑身沾满了泥水,头发凌乱的黏在脸上,即便是如此,依然难掩她清秀绝丽的容貌,倒让盛怒之下的老爷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先把她关起来,等虓儿身体好了,先让虓儿玩够了,再送到艳阳楼去。我让她装贞洁烈女,偏要看看等到千人骑万人压之后,她还能不能装出这般烈女的模样。”
石老爷语气恶毒,但他死死盯着萦素的一双老眼中却是淫.光大盛。
“我是谁?这是哪?”萦素委靡在地上,眉头微皱,突然冲着两人愣愣的问道。如今她脑中一片空白,自己叫什名谁,为何会在此处是一概想不起来了。
二虎与石家老爷惊诧的对视一眼,猜想过她会哭喊哀求,却完全没有想到她竟是这个反应。
两人还不及再询问,石府的管家从门厅外一溜小跑进了门厅,冲着老爷匆匆行了一礼,刚要说话,却又有些顾忌地上水渍中的少女,只得小心翼翼的跨过她,朝老爷靠近一些,俯在老爷耳边悄声禀报了几句。
石老爷听了管家的话,神色一怔,脸上神情又是疑惑又是不满。
“他来做什么?”不等管家回答,他又忙不迭道:“快请去书房。”
管家答应着去了。石老爷站起身冲二虎道:“也不知她是装傻还是真的傻了,你看好她,千万别让她跑了,不然拿你是问。”
二虎忙低头答应了,石老爷这才冷哼一声,双手负在身后,出了门厅,朝着书房而去。
石老爷一进书房门,便看到本镇的尹亭长已然等在那里,他脸色一转,立刻挂了笑快步上前寒暄道:“不知亭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不等亭长答话,石老爷转眼又冲着管家不悦道:“你这是怎么待客的?赶紧去备茶。”
管家忙不迭答应一声去了,出门时识趣的带上门,怕是老爷们有话要说。
石老爷一抬手,请亭长对面坐了,口中道:“不知亭长所来何事?今年的岁贡,我石家早已足额缴纳过了。”说着话,他大刺刺的去亭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虽说亭长算是官吏,但穷官富贾,作为富甲一方的商人,他对于亭长这种小官也不甚看在眼里,刚才当着管家面给足亭长面子,如今没有了外人,倒是没那么多虚情客套。
“本官此次来倒不是为了镇上的税赋之事。”
尹亭长也不跟他客气,径直去椅子上坐了。不知为何,他眼袋有些发青,似是睡眠不足,精神不济。
石老爷纳闷的看着亭长,奇道:“哦?那不知所谓何事?”
“刚才有客栈掌柜去报案,说是镇上出了命案,听说尸体和人被石老爷的人带回了石府……”尹亭长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查看着石老爷的表情,想从中看出端倪。
果然,石老爷听他说完,颧骨上的肥肉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却又转作满不在乎的大笑,一边笑一边道:“我还当什么事,原来是这些许小事,就这事还值当亭长亲自跑一趟?”
“只是既然掌柜的报了案,又是人命关天,岂是石老爷说的小事?”
亭长的话打断石老爷的笑声。
石老爷见他不识趣,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转为几许恼怒。颇为不悦道:“说起来,我倒是反要去报案才是,那死了的婆子伤了我的独苗,如今虓儿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亭长大人你应该感谢我家这些家丁,先一步找到伤我儿子的罪魁祸首,若真是被她们逃离这镇上,亭长大人你倒是有的忙了。”
同.居此镇,亭长对于石老爷那根独苗石均虓是个什么东西早已了然于胸,眼前的石老爷曾经去自己府上提过亲,想要让自己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那个石均虓在镇上早已恶名昭昭,每日里不是混迹于妓坊就是四处沾花惹草,自己就是太清楚石均虓这个纨绔子弟的秉性,所以才断然拒绝,与石家交恶。没曾想女儿却被县长推荐了今年的采女人选,一入宫门深似海,一想到从此再难见面,便令他黯然神伤,所以自从上面下了禁婚的文书,他便夜夜难以安眠。
“不管怎样,涉及人命,断不可私下处置,还请将当事人交由衙门处理。石老爷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令在下为难吧。”亭长忍住气,尽力不将话说的太僵。
石老爷眼珠一转,脸上神色顿时不再如刚才那般凝重,他高声呼了管家的名字,令他进来。
“今天家丁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既然亭长大人有兴趣,你就让他们抬出来,让亭长大人带回去。如今天气热了,放在家里正不知道怎么处置,若说喂狗,我们石府也不缺那点狗粮。”
石老爷一边交代管家,一边斜眼看了亭长,眼神中尽是挑衅之意,那意思就是你要我就给你,不过不是我怕了你的,是我嫌麻烦,不想要了。
管家答应一声,转身刚要去,亭长却喊住他道:“既然如此,倒是多谢石老爷成全,不过我听掌柜的说,贵府家丁带回来的,除了那死人,还有一个活的,麻烦请管家一起带出来,我带回去询问事情的经过。”
管家却没应声,回头朝自家老爷看了一眼,没有老爷的首肯,纵使是亭长,他也不敢随便应承。
果然,石老爷冷哼一声,冲着亭长不满道:“死人你要你尽管带走,活人却是不行,这是伤了我儿子的元凶,要等我儿子好了,交给我儿子处置。”
亭长见他竟是丝毫不顾忌自己亭长的身份,油盐不进。心头也是火起,忍不住站起身怒道:“石老爷你家有家规,但是国有国法,这种人命之事,岂由你独断专行?不仅仅是贵府家丁带回来的人,照理说,此事与令公子既然有关联,便连令公子也应当一起由我带回去盘问,只不过念及令公子伤重不方便行动,且容他在府中将养好身子。”
因为还不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谁是谁非,他尽量言辞保留,只说带回去盘问,并不敢说审讯一词。
石老爷听他说完,白眼一翻,似笑非笑的看着亭长,鼻中发出一声冷笑。
“尹亭长,你或许还不知,隔壁项城郡守王大人,正是虓儿的姨丈吧。平日为了支持尹亭长你的工作,我们石府从来没有拖延过岁贡,如今这点小事,尹亭长你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清闲?”
他现今干脆把亭长的姓也带了出来,显然是心中充满了不悦,言语中皆是挑衅。
亭长听出他话里威胁的意思,刚才原本还想彼此留有一番情面今后还能往来,如今倒是撕破脸的做法。
干脆抱起双拳朝空中一拱冲着石老爷道:“自我朝统一中原后,当今天子德泽苍生,大施仁政,万事皆以百姓为念,圣心体恤民意。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哪还有人思念前朝之事?无非就是因为原先幽丽国国君残暴荒虐,满朝文武专权腐败导致民不聊生。小人地位低下,不过一届亭长,无缘得见石老爷口中的项城郡守大人,只是小人相信,便是王大人如今在这里,也必然会秉公办理,不负天子赏识之恩。”
他这一番话把当今天子抬了出来,虽然言辞激烈,却又无形中给石老爷口中的靠山带了一顶冠冕堂皇的大帽子,一时之间,倒让石老爷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趁着石老爷嗔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亭长话语一转,又道:“听客栈掌柜的说,与那两个女事主一起住店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这两日说是有事外出,不日回来后若是寻不到同伴,知人在石府,只怕还要过来寻事滋事。石老爷若是不嫌麻烦,那就等那男子回来告到本官处,本官再来提人也是一样的。”
石老爷一怔,他只听二虎说有两个女人,没听说竟然还有个青年男子。虽然自己门下仆人多得是,也不怕对方闹上门来,但对方若真是告到官里去,究竟也是麻烦事一桩,倒不如扔给亭长去处理的方便。想到这,他脸上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一转,登时又换上了最初进门时的表情。
“还是那句话,我们石府从来都是极力配合亭长您的工作,既然亭长开口,那便带走便是。”说着话的空档,石老爷冲管家使了一个颜色,管家心神领会,冲着老爷一点头,忙出门准备去了。
“不过亭长,犬子还重伤在身,此事的前因后果,二虎倒是一清二楚,一会我让他跟你一起回去,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问他。也不用急着让他回来,只等那少年寻去了,让二虎与他说清楚就是。”
石老爷心知肚明二虎子的秉性,绝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听二虎说这姑侄两人似是他乡来的农妇,想那少年估计也是蠢钝之人,真便是寻来了,也绝对沾不到便宜去。
只是心里想到门厅里的少女却是有些惋惜,虽是狼狈不堪,看长相确实是秀色可餐,莫说是自己那个整日沉迷于花间柳巷的儿子会动心,便是刚才自己看了,竟是也有种蠢蠢欲动的念头。如今说不得要交给亭长带走,心头一阵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