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劳顿。雨果虽然平日里面放浪形骸，流连在醉生梦死的生活，但是最起码办事的能力还是很出色的，雷厉风行。
午日里释罗亚带着“跟屁虫”阿加莎与他匆匆聊了一下请求的生物实验室，在下午两点左右就已经联系到了一家帝都的研究机构的空置实验室。
他们马不停蹄立即动身，在紫罗兰第十九区的圣哈勃高科技术开发区见到了有关的租赁转让的责任律师。
“您好，在下安道夫·托马斯，巴尔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委托方将这座实验室交由我来代理，我想我们必定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协商与合作的结果。”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外表斯文的中年律师，看得出来对法有着老练的待人接物的经验，以及十分出色的谈判技巧，而且思维修行不俗。
“巴尔？这称呼是怎么回事？魔鬼？”释罗亚微笑地品味着这个有趣的律师事务所的名字，“你们那儿的律师是魔鬼吗？”
更加有趣的是托马斯的回答。
“我们效仿着魔鬼的契约精神与无所不能、买卖灵魂的商业精神。”
真是圆滑而巧妙的有趣。
释罗亚对于这种人与他们相谈并不感到惊讶或反感。
帝国依法治国，律出中枢，法遍寰宇，在这个讲究做事方法与做人规矩并行的国度，一个不了解法律或者不懂得钻法律漏洞的人，无疑是不幸的。
十二王国体系的托拉斯集团，以及立国之后把持圆桌会议的十八世家及其下属的康采恩集团，都是建立在帝国无数以足以测算百十个小世界一切常变量的计算量制定的铁律之上。
使人类做好一个“适度”守法的公民，正是这座城市的伟大之处。紫罗兰从来不吝啬展露自己的阴暗，从来不认为皇帝全知全能，他们功利而实际，但是谁都不可否认的是，这座城市……神圣而无谬，作为个体的存在会被贬低到下限，作为集体意志，却是拔高到顶点的一种最优化的平衡——
以此统御诸天万界十方小世界亿万之年。
他们的见面与商谈是很轻松的氛围下进行的，他们相约的地方就是一家圣哈勃区的咖啡厅，这里是帝都的高新技术的“聚集地”，匆匆来往的各种技师、学者、商人、中介人，构成了一个商业化氛围极其浓重的图卷。
而他们的交易在释罗亚的名字落到那份长达四十几页、多达十几个签名的合约书之时，就已经完成了。
从交谈之中，释罗亚意识到雨果从中又给了他不小的帮助，在这个高度商业化的城市大量的资产变现与交易每天都在进行，各种死账、坏账每日都会产生，而无数的人因此而伤痛，又有无数人依靠着这种事情生存与生活。
合理地从中抽成、规避税务、稳定市场，正是他们的工作。
释罗亚可以看得出他绝对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至少在粗略翻阅过那厚厚的标记着各种部门徽记的文书，从中他至少看到了【军部271生物计划下辖机构认证】【帝国联产联科工会认证】【白塔学者协会徐州分部学术资格认证】这几个强力部门的相关文书。
这种程序上面不合法的文书，却是真正的好东西。
他们在商谈初步认可协议后，接着就一齐参观进入到那家挂名隶属于北渠翰林学院的小型生物实验室。
释罗亚惊喜地发现这座实验室的设备配置比文书上的还要高上了一个层次，而且挂靠的单位也是比较靠谱的那种，价格事宜最后交给了雨果，送回早就疲倦不堪的阿加莎后，就搭乘着换乘公交赶回旧瓦格纳区的住宅了。
他依稀记得鼎上餐厅的外卖一般最晚是六点半左右就会销售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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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光在空气中纷纷养眼的尘埃的漫反射作用下，将光线变得鲜活而华美，旧瓦格纳区的那些旧馆之间空荡荡的昏暗里面，唯有几点灯火摇曳着一种被放大的不协调。
释罗亚走进院落，抬头就看到了空荡的客厅里面女孩擦洗窗户的身影，然后注意到那些本来还是漏风的破损的玻璃窗都被更换了。
他一手扶着黑色的漆面半数脱落的铁栅门，轻轻一抹，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印记。
接着，他看了一眼，那明显被打扫擦洗得干净锃亮的大理石地面，掸了掸衣服上尘土，又在进门之前把靴子跺了跺，然后才走进去。
“你回来了。”
简清冷的音色直接林释罗亚心中升起淡淡的温馨，围着一条白色碎花围裙的少女干练的马尾一摇一晃，还有那吐气之间飘散在九月末空气中的白雾，有一种独属于简的特征。
“今天的事情办完了。”
女孩白瓷般的容颜微微抬起，紫罗兰色的空灵眼瞳投射在他的面颊上面，一声不发。
释罗亚只好抬起左手上拎着的东西，道：“你不会让我就站在这儿吧，很冷的好不好。”
似乎想到了什么，简微微动容，接过了释罗亚手里的纸包。小巧的琼鼻轻轻一动。
“奎记的五香牛肉。”
少女的声音清冷，目光也是那清冷，但是很明显地，微微染着一抹微红的面颊上正是那不善表达的欣悦之情。
黑发的少年看到那零星些许的笑容，便也有了那么几分笑容。
他紧跟着便也进了门，又随手把门带上，把锁锁好。
狭小的客厅，两个人端坐在桌子的两端，桌上一点电子灯，照着两碗肉丝炒面，旁边还有一个小碟子，上面是两个荷包蛋。
释罗亚环顾了四周，目光最后有落到了女孩的身上。面色上闪过一丝红晕。
“你在等我？”
“学院里有时候晚餐也要很晚的。”
典型的简的特色回答。
释罗亚伸手就拉过那粗瓷碗，就要开始闷头大吃，却又被一只有些冰寒的小手给阻挡了。
“已经冷了。”
女孩迅速地端起两碗面，然后踩着轻盈的脚步声跑回了厨房。释罗亚望着这个不管怎么看、怎么修补，本质上都是一间糟糕至极的房子的家，嘴角不觉间就有些上翘，露出微笑。
这样的生活似乎很简单。
也似乎很可笑。
但是他觉得很好。
比白天的所有的死斗、荣耀、约定、协议、相见，来得都要令他高兴。
过了一会儿，简便端着热腾腾的两碗面回来。
两个人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各自夹了一个荷包蛋，然后就齐齐地不发一言地开始大吃起来。两个人的动作极其默契，或者说是在某种程度之上，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同时动筷子，同时咀嚼，同时下咽，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预先演练过的一般，毫无二致。
滴答滴答。
钟表的声音微微地在天花板与地面之间来回碰撞，除此之外，就是兄妹两人充满实用主义精神的简洁不失优雅的吃面动作，发出的轻微响动。
两分十一秒。
兄妹同时停下筷子，然后端起碗，饮下面汤。
良好的家教，家传的修养，以及兄妹的难以言说的默契游戏。
释罗亚指了指纸包，说道：“五香牛肉，给你的。”
简想了一下，没有推辞，扫了一眼释罗亚微微隆起的肚子，“你之前吃过了。”
释罗亚也不否认，哈哈一笑，说道：“比不上简的手艺。”
“……兄长的夸奖很没有诚意。”简毫不留情地点评道。
似乎迟疑了一下，她又问道：“哥哥你是去见维克多了？”
释罗亚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女孩却是顿了顿，鼻子嗅了嗅，说道：“香味。女孩的体香。花香。还有‘毒药郁金香’香水。”
释罗亚讪讪然，不禁地挠了挠头，然后避开这个话题，说道：“过几天我们应该会重新回归学籍。”
“学籍？”简的神色开始没有变化，只是微微点头。
释罗亚犹豫了片刻，说道：“最近你要小心，超过界限的力量要谨慎使用，但是最好不要使用。”
简看着他，目光里等待他的下一步的解释。
释罗亚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这个时间段，紫罗兰会有很大的麻烦。通货膨胀指数持续升高，华尔街的大鳄们依旧在抢夺者圈子里面的利益，但是整个圈子的根基却已经动摇，三年前的事情……只是个开端，无论是如何努力，这个建立在多元之上的国度，无可避免的贸易壁垒正在落下，而这个国度最高贵的那些人的陨落也才是一个开始。”
这种荒唐的言论在一般人看来估计怎么也不会当回事吧。
女孩却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可以插手，在华尔街的股市捞一笔么？”
“不，金钱的意义对我们来说不大，况且我有一个另外的打算。”
简又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解，问道：“这种事情与我们有什么联系么？”
“有的。这个世界没有偶然，只有概率学便可以清算完全人世的一切。”
他严肃地对自己的妹妹讲道：“对于帝国这样强大的集合的存在来说，没有被什么强大的存在一击抹去的荒唐说法，仙佛神魔，最多也不过就是突破到12比1的时间层面，就会被帝国的武力斩杀。但是鲜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盛世总有极限。文明的妥协与激进之间终有一天会从内部分裂。”
“就像是多诺米骨牌，一个环节断裂，也许就是无数个环节的断裂。金融的动荡，企业倒闭，学院节流，地方离心，世家失德，许多人都会站出来，也有许多人要被清洗，而这个只有结果重要的过程里面必然要死很多很多人。”
她不再发言，少年也静静地沉默，然后女孩就拆开了纸包，里面是上好的鼎上餐厅的奎记五香牛肉。
兄妹两个都是很聪明的人。
点到即止。
他并非是单纯的兄长。
简也绝非是天真的女孩。
女孩小口小口地吃着这牛肉，思绪漫漫延展，伸展到更叫遥远的地方，时间慢慢地自上而下，尘埃激流似的自下而上，整个尘世似乎在一个硕大的风暴之间，人的个体的存在是那么低劣卑微。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
“兄长在门前留下的血液印记，是做什么？”
释罗亚似有深意：“今天我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
“——一头【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