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一民发现，像展小光这些在行政上干的人，到底和中学教书的人有些不一样。
古老夫子替程媛媛发表论文，虽然版面费和吃喝费总共一千六百多元都是程媛媛出的，但展小光的所作所为，的确令古一民不愉快了好长一段时间。
一千六百多元，对程媛媛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古一民心里清楚，这个钱是花得大了点。
也记不清是2007年几月几号，一个晚上，古一民拿着程媛媛给的两千元，把展小光约到敦煌宫大酒店。本来，展小光喜欢开车，自己又是有车的，但当时他却是打车来的，一见面，古一民就发现展小光眯缝着眼，显然是在哪喝了两杯，一问，果然是这样。
展小光来时，还带着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个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据展小光介绍，他是《教育改革》杂志社的蔡编辑。
蔡编辑头发稀少，留着那种地方保护中央的发型，总是笑嘻嘻的。除了“好，好”“吃，吃”“喝，喝”的几句应答声，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多余的话。
他们三个吃了些饭菜，喝了一瓶酒，最后，展小光提议，找个歌厅去吼两嗓子。古一民自然是满口答应。
很快，古一民他们三人打车来到了百鸟朝凤歌舞厅。他们三个又碰了几杯啤酒，古一民感到有点晕乎，还没反映过来，展小光已经叫来了三个小姐。古一民马上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赶紧要求退掉一个。接下来，他们胡喊乱唱，胡闹胡整了两个多小时。就这样，最后买单时，程媛媛所给的两千元，除去给蔡编辑的版面费，已经剩下了三百多元。
过后，虽然事情办得很顺利，但古一民觉得，展小光做人太有点不地道。下来，他把办事的经过，给程媛媛详细说了一下，关于花钱有点多的情况，表示了自己心中的遗憾。真没想到，程媛媛非常满意，非常高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最后，她还开导了古老夫子几句，说什么现在的人就这样，有的人提着猪头还摸不着庙门哩。
展小光中等个，身材壮实，挺着个将军肚。与人谈笑，似乎毫无顾忌，而且言语间不时地带着“他妈的”“你哥的”之类脏话。古一民记得，有一次，也记不清为啥事，他来到了展小光的办公室。展小光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扔过来一包烟，还没说两句话，就接上了一个电话，对方显然是一个女的。展小光先是一阵说笑，不久又跟对方调起了情，涎皮赖脸地说什么那个女的应该跟他在床上做一次瘦身运动，舒筋活络，有百益而无一害。一个电话，竟然打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展小光走过来，坐在古一民旁边，嘿嘿嘿笑着骂了两句：“他妈的，一个美容店老板，二十几岁，长得很漂亮，就是吊起来很费事。”
古一民常常想，现在的社会真是有点怪，白道上的人往往倒似乎有点像黑道，相反，黑道上的人有时倒有点像白道。
古一民最近做的那个梦，又让他时不时地想起他的中学同学柳剑。
柳剑生于JX县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上高中时古一民曾和几个同学骑自行车到他家去玩过一次。古一民清楚地记得，他们是在快过年的时候去的，从县城出发，走了五个多小时的路。那个小山村的周围，山环山，山绕山，到处是荒山，遍地是黄土，除了在路边偶而看到的荒草，就是远远近近稀稀落落的一些干巴巴的杨树呀柳树呀什么的。那时，古一民他们正年轻，好像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一路上，古一民他们又说又笑，你追我赶，你唱我吼，绵延的荒山，遍地的黄土，在他们眼里倒显得无比壮观。而且，柳剑的家人，还有村里人，在古一民他们看来，仿佛是葛天氏之民，一个个都是那么朴实善良，那么热情好客。
唉，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想到这里，古一民不觉发出一声感叹。
柳剑个头适中，身体似乎有点单薄，现在已经是过了四十的人，但胡须很少，面皮白净，平时爱皱眉头，说话间总会带上那么一点玩世不恭的口气。
古一民的这个同学，虽然大学毕业，而且在银行干了将近二十年，看起来有些文弱之气，但是，社会上三教九流、白道黑道的人物，跟他打交道的竟然那么多。
谁都知道，柳剑的月工资也就是个一千多一些，但他花起钱来从不心疼，非名酒不喝，非好烟不抽。这段时间，带着这个女人，过段时间，又换成另一个。古一民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柳剑大把大把的钱是从哪弄来的，他平常的生活究竟是怎么开销的。
古一民他们都知道，柳剑有个特殊的爱好，就是赌博。隔三岔五的，他们总会听到柳剑赌博的事情，不是这次赢了八千，就是那次输了几万。而且，柳剑输钱后的那种痛苦表情，古一民是记忆犹新的。“唉，他妈的，这次输惨了，账拉大了！”柳剑曾经多次在古一民跟前这样唉声叹气。出于对老同学的关心，古一民不知深入浅出地劝过他多少回，但每到最后，柳剑都会瞥他一眼，好像赌气似地说道：“不让赌，你让我去干啥？”
去年，有一天柳剑带着一个中年男子，来拜访古一民。据柳剑介绍，这个男子名叫肖银江，是柳剑同村一块长大的，关系很好。接下来，古一民进一步了解到，这个姓肖的是个无业游民，以赌博为生。柳剑说，肖银江在做六合彩，经常跑YN而且还去过缅甸，做的规模很大，古一民听起来觉得还真有点玄。
肖银江留着八字胡，面目清瘦，看上去既沉稳，又不失精干。后来，古一民才弄明白了，柳剑带他来，是想借一下古一民的笔记本电脑，说是随时得和缅甸那边的下手联系，网吧又不敢去，先借用一段时间。柳剑还在古一民跟前私下强调，说不用担心，没啥事，还说老肖为人很仗义，不会亏待古一民。
后来，肖银江用了一个月的电脑，果然给古一民付了五百块钱的酬金，而且还请古一民一块吃了两次饭。开始，古一民说什么也不要，但看肖银江为人沉默寡言，把钱一把塞到古一民的手里，说了声“都是哥们，客气啥”，便不再多说话，见此情形，古一民也再不好推辞。
更让古一民深感惊奇的是，他从柳剑嘴里得知，这个肖银江以前竟然贩过假烟假酒，办过印刷厂，还进过两次监狱，而他的老婆竟是BJ大学的毕业生，他的儿子现正在一所知名大学上学。一天，说话间柳剑白了古一民一眼，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老肖，老肖会背的唐诗宋词，说不定比你还多哩，你没见过他的字吧，他的一笔字写得也不错。”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前几天一个晚上，古老夫子坐在洗手间里看《红楼梦》，看了一会，觉得有点困，但时间尚早，他还不想睡，就点起了一支烟，慢慢地抽起来。突然，他心里嘀咕道：“我梦见的那两个男子，怎么有点像柳剑和肖银江？”随即，他下意识地念叨了一声：“吹——土——根——”不觉自个儿又嘿嘿笑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