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宝十五年(756年)七月下旬的一天,骄阳似火,天气反常地炎热。颖阳到灵武的驿路上,是人呼马叫,熙熙攘攘,热闹异常。
惶惶不安的逃难人,拖儿带母,驾着马匹,车辆,栖栖遑遑地顶着烈日,冒着酷暑,漫无目的地向着南方,匆匆地逃离。
突然,前行的人群,刹那间惊扰了起来。
“快逃,快逃,盗贼追上来了!盗贼追上来了!”逃难的百姓,老老小小,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还没有看见盗贼的影子,就如惊弓之鸟一般,恐惧不安地跟着呼喊吆喝了起来。
家族的男人们,手忙脚乱地寻找着惊慌失措的家人,领着他们向着荒僻的山野小路,草丛树荫中飞奔着去躲避。
“先生,盗贼来了,我们到山林中,去避一避吗?”一个仆人模样的青年,侧转身子,有些惊慌地向身边的中年男子喊道。
“瑞儿,慌什么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会有什么盗贼?安禄山的贼兵还在潼关附近徘徊,前面也没有飞扬的尘土,一定不会有大队人马。
山人以为,一定是潼关逃下来的散兵,或者是小吏地痞,又趁着混乱,在骚扰百姓,打劫财物了,我们赶快迎上前去,看个究竟!”
一位三十五岁左右年纪,身穿白衣,骑着骏马,身背宝剑和弓箭的壮年男子,向着他的身边,跟着的那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的仆人,镇定自若地说道。
“先生,万一是叛军,我们怎么办呢?不会被他们抓去吧?”年轻的仆人,疑虑重重地说道。
“怕什么呢?瑞儿,难道你不相信山人的判断吗?何况我们还骑着骏马呢?看见盗贼来了,我们撒开脚丫,都还来得及!”壮年男子笑嘻嘻地安慰仆人道。
“好吧,先生!先生一向料事如神,瑞儿相信先生的判断!先生都不怕,瑞儿还怕什么呢?”
“好!瑞儿不愧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们迎上前去,看个究竟,给老乡们一个确切的消息!”
他俩拨正马头,不慌不忙地顺着前面的驿路,迎了上去。
2
壮年男子所骑的是一匹非常出色的骏马,虽然已经有些困顿劳累,但还是精神奕奕。显然,马儿已经经历过长途的奔驰跋涉,显得十分疲惫了。它懒懒地行进着,还不时啃着路边的青草。
壮年男子很纵容自己的马儿,任由骏马凭着它自己的意愿,或快或慢地行进。
壮年男子一边催着马儿前行,一边在马鞍上默默地沉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壮年汉子的装束简洁,朴素,极像一个游方道士,又有些像赶考的书生。
他的情绪起伏不定,忽而亢奋,忽而沉寂,心中似乎有着强烈的忧思。
壮年汉子的行李非常简单,只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好像是一些衣物和银两。
壮年汉子把这一个小小的包裹斜挂在自己的肩上。他的马背上还驮着一些干粮,饮水和书籍,仿佛远行的样子。
那壮年汉子身上背着的宝剑与弓箭,和那壮年汉子斯文,儒雅的打扮,极不相称。但在乱世之中,作为防身之用也不足为奇,也就没有引起人们的惊异了。
那一个年轻的仆人,身材十分单薄。他也骑着马,马上驮着一大包东西,不紧不慢地跟在主人的身边,似乎十分熟悉主人的脾气。
等马儿在路边吃了几把青草,壮年汉子就拍了拍骏马,拔出身边的宝剑,带着仆人,奔跑了起来。
跑了没有多久,主仆二人就看见,前面冲来了七八个衣衫褴褛,精神萎靡,面有血污,军人模样的壮士。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蛮横无理地呵斥着驿路上逃难的百姓,抢夺着百姓们的财物,把百姓们的车子,掀到路边。
3
“嗨,诸位豪杰,快快住手!”壮年汉子对着那些军士,大喝了一声。军人模样的壮士,吃了一惊,停止了抢夺
“你究竟是何人,怎么敢来管我们的闲事!”一个士卒模样的壮士,怒声向着壮年汉子问道。
“大路不平众人铲!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作为朝廷将士,目无法纪,抢夺百姓的财物就是不对,你管我们先生是什么人。”那个仆人挺身而出,挡在主人的马前,大声地对着士卒模样的壮士说道。
“我们不抢,吃什么呢?”那个士卒,声嘶力竭地辩解道。
“我管你吃什么呢?反正你们抢夺百姓的东西就是不对!这不是跟盗贼一模一样吗?”仆人理直气壮地教训道。
“说得很好!诸位豪杰,你们没有看见,罪大恶极的安禄山叛贼,正在烧杀抢掠,屠戮百姓,祸国殃民吗?
你们不去攻打叛贼,为国立功,获得朝廷的赏赐,领取自己的军饷,在手无寸铁的百姓目前,耍什么威风呢?”李泌义正辞严地教训将士们道。
“你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潼关失守,长安沦落,朝廷都散了,皇帝陛下,太子殿下都不知去向,我们找谁去要军饷粮食呢?”那个军士似乎良心未泯,心里有些惭愧地辩解道。
一个头目模样的魁梧军士,这时也精神萎靡,急匆匆地走上前来,对着壮年汉子答道:
“先生教训得很对!先生啊,我们兄弟也是迫不得已啊!没有军饷粮食,我们只好出此下策啊!
正如张兄弟所说的那样,如今,京师沦陷,皇帝陛下远幸西蜀,太子殿下也不知踪影。我们到哪里去找粮食,财物啊?
何况,就是我们有了粮食,想去破贼,为国立功,争取功名利禄,又能够到哪里投奔呢?”
“诸君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诸位英雄豪杰,听山人的一句劝如何?尤其是如今国破家亡的混乱年代,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坏了我的气节,坏了我们的一世英名,让子孙后代蒙羞。
山人听说,皇帝陛下虽远幸西蜀,但太子殿下已经率领皇家禁卫军精锐部队到了朔方,正在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图谋东山再起,剿灭逆贼。
山人以为,诸君或者去西蜀投奔保护皇上,或者回归各自的战区,或者去投奔太子殿下都行,怎么能够说无处投奔呢?
山人私下以为,如今盗贼横行,山河破碎,国家动荡,正是诸君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诸君千万不要一误再误,步安禄山等叛贼的后尘,让祖宗英灵受损蒙羞!
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如果诸君觉得西蜀遥远,道路崎岖,无法去追赶皇上,那诸君回归各自的藩镇,或者去朔方投奔太子殿下都很好啊?诸位英雄豪杰以为如何呢?
至于诸位英雄豪杰路途所需的粮食,钱物,我们大家,帮助壮士们筹措一些,就可以解决了。
诸君何必为了一点小小的粮食财物,去做那些犯上作乱,违法乱纪之事,让亲者痛,仇者快呢?诸君以为山人的建议如何呢?”壮年汉子有礼有节地告诫道。
“先生所言,真是如雷贯耳,让我们如梦初醒。差一点,我们也成了安禄山那样的盗贼,犯下终身难以改悔的罪过!先生说得很对,我们谨遵先生的教诲。”头目模样的魁梧军士,毕恭毕敬地答道。
“诸位豪杰深明事理,真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啊!”壮年汉子赞扬道。
他一边把宝剑插回剑鞘,一边对着身边的仆人吩咐道:
“李瑞啊,你从口袋里把我们的财物,粮食都拿出来,分一大半给诸位壮士。”
壮年汉子带头拿出了身边的携带的财物粮食,分给了这些散兵壮士。百姓们也群起响应,纷纷效仿。
散兵们顿时收敛了骄横无礼的态度,对李泌和乡亲们毕恭毕敬起来。
“感谢先生和诸位乡亲的馈赠,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哪怕是战死沙场,也要报答乡亲的深情!”
带头的军士带头向四周行礼,向乡亲们道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