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悦来客栈。
朱友文看着呆坐在对面的诗雨。
自三天前从方府出来,这小丫头就像变了个人。
白天赶路时,她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再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吃饭了,她也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吃,吃完后就坐在那里发呆。就像现在一样。
朱友文一下子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居然让他有点不习惯——呃,好吧,他承认,这个小丫头闷着头一声不吭,看着真是别扭。
“咳咳,嗯,那个,”朱友文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夹了一块鸡腿,放到诗雨碗中,“喏,你爱吃的鸡腿。”
“噢。谢谢啊。”诗雨低头啃了两口。
“哦,反正扔了也是浪费。”朱友文假装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
……
安静。
“喏,吃点青菜。”朱友文夹了几片青菜,放到诗雨碗里。
“噢,谢谢啊。”诗雨吃了口青菜,低头扒了两口米饭。
……
安静。
“喏,鱼。”朱友文又夹起一块鱼肉,放到诗雨碗中,“小心有刺。”
“噢,谢谢。”诗雨夹起鱼肉放到嘴里。
……
朱友文忍无可忍,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喂,方诗雨,你什么意思?整天板着个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有完没完?!”
他一声怒吼,把清早吃饭的客人吓走了一半,诗雨也吓得一哆嗦。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没你事!”
“那个,客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麻烦您,能不能小点声,小店的客人都被您吓跑了……”
“滚!”朱友文一拍桌子,店小二吓得一个趔趄,一溜烟地地跑开了。
朱友文继续瞪着对面吃鱼的方诗雨。
诗雨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一脸的眼泪。
朱友文吓了一跳,看她哭了,也慌了神。
他赶忙拉把椅子坐到诗雨身侧,放缓声音说:“你看你,哭什么?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就没事了。”
诗雨悲愤的摇摇头,十分困难的说:“我,我……”
“没事,你说吧,有什么委屈跟二哥说,”朱友文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说得豪气干云,“二哥替你做主!”
诗雨继续摇头,断断续续的说:“我,我被鱼,鱼刺卡到了……”
朱友文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诗雨笑呵呵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朱友文。
此时,他正黑着一张脸坐在客栈房中的桌子前。
他这次是真的很生气!这个臭丫头,搞什么?!
诗雨拉了张椅子,笑嘻嘻地坐到朱友文身边,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好啦,别生气啦,来,喝口水消消气~~”
“切,”朱友文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
“好啦好啦,你就别生气了嘛,二哥~~”
“谁是你二哥?!”
“是你自己说的嘛,”诗雨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拍着胸脯,粗声粗气地说,“有什么委屈跟二哥说,二哥替你做主!”
“停!”朱友文气呼呼地站起身,气鼓鼓的指着诗雨,“你这个丫头,成心的是不是?!”
“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让你说的。”诗雨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还说!!”
“啊呀,好了嘛,不说了,不说了!真小器,说两句就生气了。”
“你!”
“噢噢,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正在两人拌嘴时,店小二敲门,说楼下有人找朱友文公子。
朱友文一下楼梯,便看见副将皇甫麟站在柜台处。
皇甫麟一见朱友文,赶忙走上前去,抱拳道:“大人,属下已将方家的嫁妆安全护送到长安,现在马车就在门外,还请大人过目!”
朱友文点点头,“有劳皇甫兄弟了。方小姐也已经安全送到,现在已经在悦来客栈住下了。你和弟兄们一路上也辛苦了,今晚就先在这儿歇下吧,明早咱们再一起回梁王府复命。”
皇甫麟点头领命,起身退了下去。
朱友文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自上次树林与皇甫麟一别,已经过了四天。本以为只是替友贞去苏州接新娘,没想到会生出异端。
不知不觉,他已走到房门口,一抬眼,便见那“异端”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手中的茶杯一眨也不眨。她未施粉黛,胖乎乎的小脸粉嫩嫩的,眉似新月,菱唇微张,显得十分可爱。
朱友文阅女无数,在他眼里,方诗雨只能算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论长相,她最多也只能称得上眉清目秀。不过,和她在一起,枯燥的日子也会变得鲜活起来,这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永远也学不来的。
朱友文不禁有些失神。
“二哥,你回来啦!”诗雨抬头看见朱友文站在门口,赶紧站起身迎了出来。
“傻丫头,”朱友文摸摸她的头,“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要嫁给友贞的真的是你吗?”
诗雨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当然啦,再过几天,我就可以嫁进王府享受荣华富贵啦,啊哈哈哈~~”
朱友文满头黑线。
“不是过几天,是明天。”朱友文低声道。“明天你就得同我们一起,先去梁王府拜见朱夫人。”
诗雨微微失了神。明天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再怎么说,我也是朱家的义子,友贞的兄长。我可以去跟友贞说,他找的方吟雪已经嫁人了,让他放过方家,送你回苏州。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你不用非得嫁进朱家的,你明白吗?”
“哈哈,你在说什么呀。我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以前一直不想嫁人,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而且爹娘都那么疼我。不过现在我想通了,自己这么大了不嫁人,反倒要让父母操心。如今难得寻了门这么好的亲事,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只是担心,朱家的人会不喜欢我。”诗雨打着哈哈,“算啦算啦,既来之,则安之!”
“唉,”见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无奈地摇摇头,“那你好自为之。进了梁王府,肯定比不上在苏州那么自在,不过朱夫人为人和善,一定会善待你的,如果友贞欺负你了,她肯定会替你做主的,如果有什么苦处,你也可以差人给我捎个信,友贞虽然脾气倔强,但还是会卖给我些面子的。”
诗雨点点头。
朱友文自心底苦笑一声。也罢,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也许一切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毕竟结果怎样犹未可知。
“二哥……”诗雨走到门口,忽然扭过头。
“嗯?”
“谢谢……”她笑着开口,让朱有文有些心痛。
“傻丫头。”朱有文走上前去,揉了揉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