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晚间莲姐儿都是和云萝娘子在院子花架下一起品茶看书,谈天说地,或陪玉哥儿玩一会。偶尔要制特别的香品,莲姐儿就打打下手,一边口中唠唠叨叨讨价还价,一边磨粉、蒸油、煮香,间隙还穿插着玉哥儿的各种声音,热热闹闹的,时间也很容易打发。如今云萝娘子母子不在寻香阁,莲姐儿心头总觉得空落落的,夜晚的时光似乎也变得漫长而无聊了。
莲姐儿看了看眼前忙忙碌碌的两人,心下嘀咕开来,暮生白日要忙铺子里招呼客人的事,晚间就是闲下来,他木头一样的一个人,也聊不上几句;吴嫂是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歇,不是煮饭做菜、弄点心糕点,就是在给玉哥儿做小衫子小裤子,有时看着她大热天的总在厨房蒸煮煎炒,实在是辛苦。如果自己不在这里,也许饭菜样式要随意些,她也能轻松一些;丹箬么,现在似乎对草药香品入了迷,总是捧着书看,或拿着几根熏草、香樟什么的摆弄着,好生无趣。庄子里兰妞儿等几个小姑娘还能说上话,不过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搬到百花庄去住。哎,说来说去,还是云萝娘子不在,自己才没人陪。
她闷闷的发了会儿呆,然后打定了主意,对吴嫂和暮生道:“今天是初九,还有六天才到十五,既然姐姐回碧霄宫婆家去了,我也回娘家看看吧。”
暮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娘家?在哪里啊?”
吴嫂笑道:“姐儿回南海看看也行,住上三五天,回来过节。我过两日就去巷口玉堂斋酱园子要来他们家秘制的桂花卤,中秋那天弄桂花鸭、糖芋头、炒田螺,等你一起吃团圆饭。”
暮生呆了呆,道:“啊!?去南海啊,那么远,莲姑娘你一个人回去么?”
莲姐儿道:“不远,腾云也就半个多时辰,用娘子的千里香,一刻钟就到了。”她想起来就要立即去做,从凳子上跳起来:“我先去收拾几件衣服,暮生,明天上午让丹箬在铺子里帮忙,你陪我去贡院街买点五色糕、蜜枣油丝、千层糕、银丝糖带给鹦哥和龙女他们。上回我生辰,鹦哥送的那盏五彩妙莲灯,挂一盏能照亮整个院子,很是精妙,不过那天客人多,我没顾得上和他多说几句话,正好这次回去亲自谢谢他!”
打定了主意,莲姐儿觉得接下来几天的生活不会无聊了,至少鹦哥叽叽喳喳是个聊天的好对象,她一边盘算着明日要买的点心,一边高高兴兴地回屋收拾小包裹去了。
翌日下午,莲姐儿却没能如自己预期的那样,在紫竹林里小住上三五天。她一早就兴高采烈地换上一件浅紫色的裙子,裙子是云萝娘子临走时为她新做的,裙身无任何纹饰,裙摆处绣以紫藤花蔓做为压脚,淡雅清丽。她穿着新衣,提着食盒,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到了南海。刚落下云头,踏入普陀山的观海岩上,就远远看见紫竹林内祥云光满,瑞蔼香浮,万丈霞光映天照耀,原来正是观音菩萨端坐莲台中,在林中与诸天大神、木叉、龙女讲经说法。
莲姐儿见此情景,顿时将回到娘家的兴致打消一大半,想到百年前,每月初十,就是这样聚在紫竹林中听上一整天的法事,实在是枯闷不堪。今天只顾兴冲冲地赶来,居然忘了是八月初十,菩萨讲经的日子。
早有守山大神前来相迎,见到莲姐儿,施礼道:“是莲姑娘啊,许久不曾回来了,今日菩萨升坛开讲,敷演大法,宣扬正果,木叉等都在座下受教,莲姑娘此来是寻木叉鹦哥?还是特来听讲的?”
莲姐儿一听,剩下的一点兴致也顿时也烟消云散,她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是从人间去仙萝国路过这里,带点东西给鹦哥他们的。百花娘娘还有急事交代我去做,不能久留。”她将手中的提篮式三层朱漆祥云如意食盒塞到守山神怀里,口里交代着:“这是从人间带来的一点素点心,第一层糯米藕和如意糕是龙女和木叉爱吃的,其他有桂花糕、水晶素饺、豆沙米糕、马蹄卷、如意回卤干,大家分了尝尝吧。”
又从乾坤如意香囊中取出一个用密密包好的油纸包,道:“这金陵城特色臭豆腐是专门给鹦哥的,他上次说好吃的。”
守山神抱着食盒,拎着油纸包,笑道:“莲姑娘你说慢点,那么多糕啊卷啊的,我都没听明白,只记住个臭豆腐。”
莲姐儿摆摆手道:“那就别记了,全交给龙女就行,让她来分。我要赶去仙萝国,不多说了,改日再专程拜见菩萨!”说完,也不等守山神反应过来,急急召来一朵五彩祥云,轻轻一跃,逃也似的踏云离去。
莲姐儿因为急于离开,也顾不得点燃千里香,这会儿站在云头上,又只嫌飘得太慢,别被菩萨看见背影,抓回去听上半天佛经才让离开。
好容易等到云朵飘出数里,莲姐儿才松了口气,心中直怨自己忘了日子,差点自投罗网。这么一折腾,也没了半点回娘家的欲望,可是就这么折回南京城吧,好像又不太甘心,那么,还到哪里转一圈,最好能住几天呢?对了,刚才虽然是借口说到仙萝国,可若是真的去几日也不错啊!可以在安伯伯的榴园住下来,虽然他要忙着护理天绛原身,但应该也会很高兴见到自己,只要自己乖乖的不添乱,不打扰天绛修行就行了。
这么一想,莲姐儿又提起了出行的兴致,高高兴兴地继续南行,往仙萝国去了。
坐在彩云上微微打了个瞌睡,忽然鼻中闻到微风轻轻送来的阵阵馨香,莲姐儿精神一震,知道仙萝国要到了。
其实虽然现在能闻到花香,但仙萝国距离莲姐儿位置还有些距离,只是仙萝国万花盛开,芳香四溢,馥馥数百里,那花香万年飘扬,早就将绵绵千里的彩云也都沾染了香气,所以微风虽将馨香送来,却还不能看见仙萝国的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