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八队一共10户,住在一个湾里。蒙天林家前面住着刘仁一家。妻子张琼芳怀孩子时缺乏营养又过度劳累,刘改妹生下来只有四斤多重,人称小不点,父亲渴望她有个弟弟取名改妹。小不点因缺奶而面黄肌瘦像病秧子,时刻都有生命的危险。刘改妹能一天天长大,可算是生命的一个奇迹。
母亲生下改妹的当年又怀上了,丈夫刘仁不同意打胎,她瞒住丈夫找了一个游医欲用药暗中打掉,殊不知弄得差点丢了性命,没有打掉的胎儿后来生下来仍是女子。刘二妹贱命贱养又倍受岐视,反应迟缓,差一点没有当作弱智扔进粪坑。她比一般孩子晚一年上学,成绩在班上倒数第二。
刘仁命运多舛,于是拚命赚钱:无论是二五八,还是三六九,无论是炎天署热还是数九严寒,他都与妻子挑着凉粉凉面的箩筐赶附近乡场摆摊。起五更睡半夜,像只陀螺没日没夜的转过不停。几年后,刘家的新楼就拔地而起。又过了几年,在镇上买了门面房和住房。刘家将门市租给开茶馆的老板,第一年租金就有五仟元。川渝茶馆里少不了玩麻将、长牌、扑克牌的客人。一到赶场,四十多平方的店面,水泄不通。改妹父亲看到这景象,不由得心生感叹——不怕你现在闹得欢,几年就得拉清单。欲壑难平,房租每年都在涨,改妹父亲三年后就终止了租赁合同,自己当上茶老板,熟客熟店,生易一派兴隆。
改妹瘦弱学习成绩很好,妹妹粗壮成绩太差。二妹违背了父母只能苦自己不能苦孩子、只能穷生活不能穷教育的想法。面对父母打骂,刘二妹却桀骜不驯地据理力争:你们以为我是不想学吗?是学不进去。老师说我遗传了父母的缺陷,你俩都大字不识一个,我的学习成绩能好吗?父亲说,一个闺女家,读书不行,却长了伶牙俐齿。上完了小学就在家务农。改妹遗传了父母的优点,就让她读高中上大学吧!当家人一锤定音,姐妹命运迥异。
桃花村书记周岗的弟弟恰好住在刘仁家前面,却是村里最苦命的一家。小儿子周国栋1979年呱呱坠地,母亲因难产而殁,哥哥周国梁两岁。三年后,父亲又因心脏病离开了人世。国梁兄弟就靠叔叔周岗与婶子刘丽娟抚养。周国梁十五岁初中毕业,就回家挑起家庭重担,与叔婶分开过日子。他在两人的包产地里种粮食种蔬菜,供弟上学。种蔬菜得有充足的肥料,周国栋背着书包从镇中学回来,与哥哥一人挑着一担大粪,走在乡间小路上,刘改妹会挑着周国梁卖完菜的空框子。她送筐回周家,会与国栋一起做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国栋大她一岁,成绩比她好,在学习上没少帮她。国梁下地劳动,两人也会相跟下地拾掇。夜幕降落,周国栋回家做饭,改妹回家。弟弟饭做好了再去喂猪。哥哥清理完蔬菜,两兄弟再吃饭。第二天一早,两人挑着两担菜到镇上市场,周国栋去上学,哥哥卖菜。卖完菜再淘粪,等着弟弟与改妹下学,一起挑着大粪与菜筐回家。改妹偶尔不能同路,菜筐会放在挑粪的扁担前端。
国栋与改妹是同村同湾同一个文科班,改妹的娇小玲珑与国栋的高大帅气都让同学刮目相看。国栋叔叔周岗家只有一个男孩国玉,比国栋大一岁,因小时上树掏鸟蛋不慎摔断了一支腿,从此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国玉在上完了初小就辍学务农,有一手好篾活,集攒了一些钱。他如今在镇上刘家茶馆前摆地摊,修理自行车摩托车。
逢场的一天,村会计兼妇联主任江亚萍路过茶馆,见周国玉干得大汗淋漓,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放在旁边。
“鸟枪换炮了?”她问。
“刚买不久。”他稚气的圆脸堆起笑,“姨,赶场呀!回家时请你捎点东西。”
“快点。”
“我这就去买。”他走后,刘仁提着长嘴茶壶来给村江亚萍沏茶。
“国玉一天不少挣吧?”
“不多,平均一天也就百十元吧!”刘仁忙不迭地答。
“这么多呀?”她惊疑。
“这娃儿小瞧不得,收入不比我差。别看他腿不好使,脑子灵光着呢!”转眼间,一包东西亲怩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茶桌上。
“真是乖孩子,懂得孝敬老人了。”
“姨,是给二妹的。”他对着她的耳朵说。
“你喜欢她?”他羞怯地点头。
“为何不亲自送去呢?”
“父母眼中草,男人心中宝。你一看就明了。”
他笑而不答。
江亚萍一路深思,国玉上下班都带着刘仁,不但换来了经营上的相互照顾,还攒来“岳丈”好评。他让她把这包瓜子糖果点心转交二妹,有恳请她这个妇联主任上门做红娘的诚意。她一到二妹家,果然如她所料,二妹满脸春光迎接主任,笑容灿如阳光
“姨,怎么还让你花钱?”
“周国玉送你的。”
“啊!”声音如青蜓点水,却暗潮凶涌,刹那间她面如桃花就是明证。主任怔忡并暗忖,二妹渴望婚姻,对国玉送东西已司空见惯。院内屋里包括床上都收拾得干净、整洁、清爽。
“姨,累了就到床上躺一会儿。”主任进屋四处睃巡。不一公儿,两个荷包蛋浸在半碗甜水里就端了上来。
“姨,先喝口开水。”
“你呢?”
“我成天吃,你看这些都是我家土鸡生的蛋,才懒得拿去卖呢?”二妹打开冰箱,冷藏柜的抽屉满满地存放着鲜蛋。村官出门时,二妹送出很远。她如向阳花娇羞地低着头,“姨,在他父母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吧!”少女的渴望与娇羞明显写在脸上。
“小小年纪就想嫁人了呀!”二妹双手蒙住了脸。
“姨,你也取笑我。你一定要给咱俩作主。”她妞妮地背过身,娇嘀嘀样子让人爱怜。父母一直都把她当做愚笨呆傻之人,对孩子的长处与优点视而不见,不但不予以鼓励与笑脸,却因学习成绩不理想,长期给以刁难与责罚。饱受压抑与苦闷的一个弱女子,从小就失去家庭的疼爱与温暖。虽然她长期处于孤独凄清无援的境地,经历的磨难却让孩子懂得当家处事与早熟,孩子渴望婚姻就无可厚非。如今父母忙于经营茶馆与饮食,将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二妹来打理,然而父母或改妹也有夜晚留宿镇上的时候,那么一个花季少女只身独家小院,让人贩子背去卖了也无人知道。方知国玉为什么会说“父母眼中草,男人心中宝”了。
江亚萍从二妹家来到村委会,果然书记周岗在忙事。
“你今天这样高兴,是中了大奖了吗?”他问。
“你猜猜看。”
“儿子考了第一?”
“为你儿子的事。”
“我儿子会有值得你高兴的事?”江亚萍将国玉和二妹的事说出。
“原来如此!”
“不信你也去看看。”
“是呀!该多关心下一代了。”
翌日,书记如法泡制了一场见面,证明江亚萍所说不虚。接着的一天,书记见二妹往地里挑粪淋包谷,他不单躲在林丛中观看,事后还下地检查:从挖窝淋粪上垧,都做得与壮男人没有两样。
“你看这事咋整?”周岗摊开双手问江亚萍。
“书记大人,这事得抓紧办。”江亚萍把这事的好与坏都说了出来。
“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书记沉呤良久,望着小江。
“这是当娘的事。”她趁此捉挟。
“你知道我家那口子使不出去,再说也属你份内之事。”
“我分内之事多着呢,不缺这一件。这一件又最棘手。”
“这事成了,一定谢你。”
“此事成,如何谢我?”她满面春风又娇滴滴地问。
“想要什么都给你,只要有。”
“你可记住自己说的话,到时可不要抵赖。”她嫣红更甚地婷立在他的面前。
“小江,这样的事还能有假。你为何比他娘还热心?”
“报书记大人的知遇之恩呀!发现我与他娘有区别吗?”两人关系暧昩,今日打情骂俏在不断升级。调情已没有深浅。
江亚萍再到茶馆,对刘仁夫妻开门见山劝说。
“当父母的也太不关心女儿了,你家二妹与国玉的事还是早办了好,否则你我都会没有颜面。”
“谁说不是。只是一想到二妹就联想到改妹,干脆把两个儿女的事一齐办了。”父母的爽快反而让主事人为难:父亲担心并非多余,国玉喜欢二妹,改妹喜欢国栋。众所周知,就人材条件而言,这是是周刘两家互不吃亏的婚姻搭配。就目前而言,两个女孩子还不到最低婚龄。虽然年龄可以做假或可以先办喜事后办证,来满足女方父母心愿,但是夜长梦多,发生婚变吃亏的往往是女方。妇联主任本是女人,一向自诩为红娘,天天为村里面的年轻人的终身大事琢磨来思量去。
周岗认为,侄子国栋一表人材,优点突出强项很多,改妹根本配不上国栋。按时尚的高富帅的标准审视,他就占了极重要的两项,目前虽然不富,却在向致富迈进。国栋未来选择佳偶不成问题,目前就让四人完婚,就认为儿子的婚姻是牺牲国栋的幸褔换来,自己将来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大哥大嫂。然而,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他既舍不得失去二妹这个儿媳,又不愿意让国栋草率与改妹完婚。周岗的心思让江亚萍逮着,就巧舌如簧地开导:
“刘二妹是父母当做‘弱智’来打发的,你周家双赢却不自知。一个摆地摊的算老几,若你不是你当了村官,残疾儿子就等着打光掍吧!如今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肯下嫁,真是你周家前世修来的洪福。”江亚萍的话句句流进了书记大人的心坎,“二女子从小遭受父母言语的轻贱,不但左右了乡亲对她的看法,也大大伤了她的自尊。她低能是假象。她干活动作看似迟缓,却十分准确到位。这种巧干比一般人不差多少,有着慢工出细活的精妙之处。不单是田地中的一把好手,家务事也样样在行。她五官端正,脸庞俊俏,生儿育女一定不差。”她说得周岗抿嘴笑了。
“改妹虽然个子不高,但成绩好啊,说不准能考个大学呢。话又说回来,她再矮也有一米六吧!矮子心多,浓缩的才是精品。矮子矮会生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书记似乎动心了,“改妹和国栋从小就要好,谁又忍心拆散呢?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图婚姻园满,你不会让让我功亏一匮吧!书记呀!你认为是优势互补也好,强强搭配也罢,占了便宜偷着乐吧!对她俩好一点,再好好犒劳我就是了。”
书记脑子终于开窍了,两桩有关家族根本利益的婚姻,就在相互搭配共同筹谋中固定了下来。改妹知道自己将来“婚姻”的由来,欣喜自然就爬上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