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努力的去触及那片美好,可是那近乎裂骨刺痛的冰冷让人心生畏惧。
——可是,当雪花落在你手心时,那种不可言喻的喜悦是什么也换不来的快乐。
十年前——
当灰色的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的时候,在弥漫着浓浓消毒水味的医院里,似乎在一片惨白中又增添了一抹灰白的气氛,在这个安静的世界中又多了一份莫名的寂寥。
在医院的某一个角落,一片嘈杂声中,一滩红色的黏稠液体渐渐在雪地里化开的色彩,血红一寸一寸埋没了灰白色的积雪,仿佛一朵惊艳的大红鲜花盛开在这白色的世界,刺眼而妖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也在这飘雪中缓缓晕开了……
……
梓麦伸长了小小的胳膊,想去触及窗外那缓缓飘落的雪花。
外面的草坪上,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覆上了一层白皑皑的积雪,树上的叶子即使被雪压下的身板,也还是偷偷探出了一翠叶绿。
梓麦吃力地踮起脚尖,伸出窗外的手已经被冻得发紫却依旧执着地努力够着……
门被突然踹开发出的巨大声响吓得梓麦猛的收回了手,差点摔在地上。梓麦惊恐地转身,便看见冲向自己的男子。
————!
啪——!!
在梓麦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猛然的一巴掌把梓麦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脸颊上灼烧的疼痛渐渐覆盖了原来的冰凉……
“爸爸……?!”惊魂未定的梓麦恐惧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眼眶里顿时缀满了泪珠。
“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徐未曾仿佛疯了一般,狠狠地拽起梓麦的头发,惨白憔悴的面容上因愤怒暴起一条条青筋,发狂通红的眼里却流出了透明的液体……
年幼的梓麦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疼痛,害怕的大哭起来,红肿的两颊下,嘴角缓缓渗出了一丝血红。门外很快涌进几位穿着白马褂的医生拉开了徐未曾,一位护士从地上抱起大哭的梓麦。
“啊!!!——……”被拉住的徐未曾却突然跪倒在地板上,就好像冰山崩然倒塌一般,没人能想到一个如此高大的男子会就这样跪倒,会就这样失了魂的哭泣,会这样痛苦……就好像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被剥离了灵魂。他看向在躲护士怀里大哭的梓麦,灼热的瞳孔里是让人恐惧的憎恨,一直深入到骨子里的恨意……
年幼的梓麦躲在护士的怀里颤抖着大哭,脸上吓得没有一丝血色……
……
突然,门口出现的人影,让梓麦微微一愣,渐渐止住了哭声……
……
一个身影,静静地杵在门口,一张与梓麦十分相像的面容上,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淡漠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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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见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片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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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大大落地玻璃外,海蓝的天空就好像也被那一片一片散落在各处的白云擦拭得一尘不染,干净得让人不敢亵渎。
偌大的机场里,人们有的拖着行李相互擦肩而过,彼此行步匆匆,仿佛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奔去,不过是过眼云烟。有的结伴或是一起聊天,或是各自拿着手机没有交集得仿佛是陌生人一般。
梓麦坐在候机厅,手里紧握着手机,她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巨大玻璃外,远处那正在慢慢滑行的飞机,久久不曾一动。
广播里时不时的传来标准正式而冰冷的女音,通知着各种事项。
直到一个身影在梓麦旁边坐下,梓麦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如死一般寂静的手机。
“怎么了?”单辛递给梓麦一杯水,顺看了眼梓麦手中的手机。
梓麦接过纸杯却没有喝,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辛姨”,然后便沉默下去。
单辛微抿了唇,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只是抬手静静的喝了口水。
“辛姨。”梓麦突然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
“嗯?”
梓麦却又好像没话了,把手机收进挎包里,转着手里的纸杯。单辛也不开口,只是等着梓麦的下文。
“你说……”梓麦微微一顿,眼睛一直看着纸杯里透明的白开水,深黑的瞳眸里浮上了一种晦暗不明的情绪,“你觉得……爸他什么时候,才会原谅阿穗……”
“其实早就原谅了吧。”单辛微微勾起嘴角,微笑中却渗出了一丝苦意,“你爸他那个人,只不过是太爱你妈了,你妈就那样离开,你爸只是想找个人去发泄而已。”
“可是……”
“那你原谅你爸了吗?”单辛欣然打断梓麦还想说的话。
梓麦一愣,随即仿佛陷入了某种迷思……
……
——原谅吗?应该原谅吧?
——毕竟好像受伤最深的,不是我。受伤最深的人,犯了错是应该被原谅的吧?
……
那一年,那时候才十岁的她,因为母亲跳楼自杀,承受不了刺激的徐未曾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而那一巴掌仿佛是生命中永远都抹不去的烙印一般,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里,灼热得刺骨的疼。
虽然后来的每一天,徐未曾都在竭尽全力地对她好,什么事都以她为先,甚至于抛弃了梓穗,一心一意地对她付出一个父亲对孩子所有的父爱,只是为了弥补。除了那一巴掌,梓麦自知,这十几年来她没再受到过任何委屈,她知道她自己就像个被捧在手心的公主,穿好的,吃好的,接受最好的教育……
她知道,她早就被弥补了。
只是,徐未曾的发泄点,仿佛就从此从她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对,徐梓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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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麦知道,那个大她三岁的姐姐,徐梓穗。
从她当上公主开始,从她享受着一切最好待遇开始,而梓穗就开始接受了来自父亲的各种仇视,忽视到无视……
那十几年来漫漫时光中,父亲所有的伤都痛在了梓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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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最深的,未必痛。
——最痛的,已经不在乎了。
……
“梓麦?”
单辛疑惑地唤了声梓麦,梓麦才缓缓回过神,看着单辛担心的眼神,不由得笑了,“辛姨,爸他没有什么值得我不原谅的,他对我的好,我一直都明白,他对我没有错。”
“你明白就好。”单辛叹气,“你爸是太爱你妈,也爱你,所以这次你不听他的话,自己选了A大,难怪他会生气,你明明知道……”
“辛姨。”梓麦打断了单辛的话,“我是我爸的女儿,阿穗也是,他爱我,也该如此爱阿穗。”
单辛愣住,眼神复杂地看着梓麦。
梓麦只是长长的呼了口气,对上单辛的眼神,“辛姨,快十年了,我都记不得了……或许是我害怕那一巴掌,所以这么久以来,我就只是一直让阿穗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事情……”
“……”
“如今阿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连帮她的一个人都没有……几年了,没有错的她受的也够多了,而且阿穗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相信她……只是,过去我没帮过她……”
候机室大厅沉浸在一片细细碎碎的喧杂中,随着一声“叮咚”后,响起了正式平淡音调的女声在通知登机。
……
“现在,她需要我,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
良久,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