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想看见他。”
冷冰冰,不带一点温度的话语。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拉住他的手臂,仿佛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心中杂糅的情绪。
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声响。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看到我们的正是那“最不想看见的人”。
“你们来了,进来吧……”
我习惯性地点点头并和叔叔问好,想拉着天璨一起进去。他没有任何语言上的回复,只是眼神始终游离着,犹如傀儡,机械地拖着脚步。病房里传出的微微声响,大概是电视里的声音吧。那么红火,喧闹,幸福……摸不到的画面却让这个充满沉寂的病房有了生机,远离了恐惧与不幸。
“小夏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来吗!”
天炫的声音瞬间压过了电视,打破了原有的沉寂,他捂着自己的头,可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难得一见的秃顶,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没有鄙视你的意思天炫,不要那么敌意。
“我怎么可能不来看你啊!”我偏执地回答他。
“又能让你笑话我了,悲剧啊。”他还是松开了手,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大了几格,“难得今天有好事,不跟你计较。”
“嗯?”我有些疑惑,不明白天炫的意思。叶叔叔见坐到天炫的病床边,见我一脸不解于是接过话:“是天璨那次验血的结果出来了。”
“这么说,天璨可以给你做移植手术了?”
“是啊。”
“真的吗?那,那太好了啊!”
“白痴”、“笨蛋”还是“傻瓜”,这个时候无论你说我什么都好啦。我觉得心情瞬间明亮了起来。这下天炫真的有救了,是真的,我再也不会失去他了……曾经再多的痛苦、不幸,在这种喜悦之下都显得那么渺小,我一直担心如果天璨不可以,我们该怎么。现在一切苦恼与不安真的烟消云散了,这个消息真的是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我需要做什么吗?”
开口的是天璨,那黯淡的语气把我从喜悦中拉了出来。
“不用,注意点身体别感冒就行。”天炫对他微笑说道,“我这化疗大概还得做三四次,快手术之前你可能得每天来医院打针。”
“哦……好。”
他的目光中依然不带任何神色,灰暗的瞳孔中透出一股浓郁的感伤。
“天璨……”
我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关切地注视着他。他握住我的手,没有说话,表情好像在告诉我“我没事”。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老说这些病不病的事多晦气。”天炫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天璨的思绪,“看看春晚吧,刚开始。嘿嘿。”
我也转向电视的方向,正是最热闹的开场舞,欢歌笑语,好不热闹。合家团圆吗?我还是只身一人,可是不管怎样,天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让我在失落中得到一丝安慰吧。
“天璨。”
“嗯。”
“今年……你终于回来了。”
“嗯……”
“回家吧。”
天璨抬起了头,望着坐在病床另一边的这个名叫父亲的中年男人。
“回家里住吧,你的房间还在。”
他的眼中浮过一丝感伤,可是没过多久便回答:“不了。”
“为什么?”
“一个人过惯了。”
简短却刻骨的对话,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生寒意。
“天璨,爸爸听天炫说了你的事。”叶叔叔见他没有动摇,继续说,“那个酒吧……你愿意在那上班就上吧,但是别在外面租房子了,家里总比外面强。”
“对我来说,那不是我的家。”天璨冷冷地扬起了嘴角,“比外面更冷。”
“天璨……”天炫也开了口,企图劝说。
我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偏向谁,只是希望他能选择真正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不为了任何人。他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天璨,爸爸知道你心里难过。”叶叔叔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可是我毕竟是你爸爸,那是你的家。”
天璨敏感地摆脱了叶叔叔的手,猛地站了起来,“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爸!”天炫见状,拉住了叶叔叔。
叶叔叔压制着脸上的愤懑和无奈,还是叹了叹气:“好吧。那……随你吧。”天璨没有抬头,也收敛了情绪,重新坐了下来。
“小夏。”
嗯?叶叔叔是在叫我吗。
“啊?”
“我看你和天璨走得挺近的。”
“呃,嗯。”
“有你陪着他,我放心多了。”叔叔会心一笑,没有继续问什么。
电视里的小品逗得春晚现场的观众哈哈大笑,可在这里却没有人留意他们在热闹什么,各自梳理着心事。
“这个年过的……”
天炫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半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电视,脸上还有些倦意。“想下去放炮啊,和以前一样的。呆在这真没意思……”
天璨微微转过了头,露出苍白的微笑:“每年春节的时候,我都呆在酒吧里,唱歌,弹琴,累了为止。”
“过年酒吧里也营业吗?”
“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醉客。”
无家可归,我是否也算其中一个呢?父母远在海外,有时甚至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我好像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累赘,他们无暇顾及的负担。努力微笑,伪装坚强,新年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与折磨,这一点我是真的可以感同身受,我懂得天璨心里的痛苦。
“所以,过不过年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他静静地继续说着,“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可怜人,找不到慰藉,只能用酒填满空荡荡的胃,用音乐排挤心里的寂寞……”
“孩子。”叶叔叔凝视着他,语重心长,“这些年……你受苦了,可是你不用把自己封闭起来,你还有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