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先生跟着张锔锅不觉间已有月余，他炼飞镖炼得兴趣大起，常常忘了吃饭。他的进步是快速的，现已能镖镖击中目标，在静态下，也还可以直锁咽喉。在运动中，他就显得和锔锅师傅差距拉大。锔锅原来是祖传的炼家子，不仅仅会飞镖，还会耍大刀片子。大道片子在锔锅的手里，耍起来是呼呼生风，上下翻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二先生逐渐得明白了张锔锅的来历。张锔锅自小就是反叛的性格，他参加了革命党，反对袁世凯，革命党后来失败了，他就逃亡到东北，在庄河落草安家。他捡起了祖传的锔锅锔碗锔大缸的手艺，游走在乡里乡间混饭吃。
张锔锅很快就辽南辽东这一带广交了社会上各色人等的朋友，张锔锅自己早就有计划，他要拉起一伙人，推翻政府，过合理平等的日子。二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锔锅和霍干玛玛这两个神神秘秘的人，早就好的不一般。
锔锅领二先生在深山里有一个半月的时候，霍疯子忽然来到这里。他对锔锅说：“听说关里出现了红胡子，领头头的人姓共，他们共产共妻，发展得很快，都敢和老蒋叫号。他们所到之处，专杀富人抢富人的，有点输打赢要的架势。他们还会骗取人心，抢一部分富人的浮财给穷人，收买人心。”
“这姓共的小子厉害，有种！”锔锅赞叹说。“自古来都是敢打敢杀的才能起事。”
“我算了，摇了几次卦，都是这伙人能最后成事，坐得了天下。老蒋会垮下阵来的，信不信由你，我是信的。”
听得二先生懵懵懂懂，似是而非。二先生一闲下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萃娥，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喜怒哀乐……
二先生心说：这两个家伙搞到一起，真厉害。大仙能掐会算，能够治病救人；大侠又是武林豪杰，打打杀杀无所不能。这两个人搭配，谁也不敢惹，文的武的，荤的素的，谁也奈何不了。二先生跟着锔锅不知不觉有二个多月了，武练的还认真，进步的也算快，尤其是飞镖，已经甩得标准了，功夫基本成熟。
张锔锅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茫然，他没有了目标，大清垮台，皇上被赶走；袁世凯、黎元洪都完蛋了，现在是军阀混乱，混战不休。该支持谁，该反对谁，他没有概念。张作霖、曹锟、吴佩孚这些个大军阀门，勾搭连环，又相互交战。在这之中，国民党横空出世，占据了一席位置，大有一统天下的气概。红胡子羽翼不丰，却也在弄事。
霍疯子却偏偏说红胡子朱毛能起大事，能坐稳天下。张锔锅想：他们毕竟势力实力小小，老弱病残的，没有能力来统治这个乱七八糟的国家啊。
张锔锅到处都是江湖的朋友，山里的，县城的，村镇的，哪儿都有。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张锔锅一直希望能够把这些人组织起来，起事，干掉府衙，从新弄个朝代，希望人不再吃人，人人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有田种庄稼。二先生了解到锔锅的目的后，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就跟这锔锅锔碗锔大缸的张大叔混一辈子也值了。
霍疯子对二先生说：“小子，你是跟干玛玛走还是留在锔锅身边？”
二先生无法定，他看看锔锅，又看看霍疯子，机警地说：“你们说吧，我听你们的安排。”张锔锅说：“你先回家看一看吧，你想家了，我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呆个十天半月的再回来，以后你跟他下一个月，再跟我一个月。”
“这样好！”霍疯子说。“你也成人了，将来要做点有响动的事情，快收拾收拾，回家去看看，给四爷问好。”
二先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背上褡裢，告别了他的两个师傅。二先生知道这两个人是能做大事的家伙，心中下定了决心要跟他们干。时令已经变了，初冬时节，气温下降得快。二先生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他还从来没有走过如此远的路程，而且都是生路。
初冬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漫天密密麻麻的小雪花点舞来舞去。二先生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这是哪儿？这是什么山？山上除了野生东北虎稀少以外，其它的动物到处都有，食肉的猛兽也不在少数。二先生心里边有些虚，一个人，在茫茫雪山里边，被猛兽吃掉，是轻而易举的。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二先生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什么山，辨不清东南西北。雪已经下了很厚了，二先生只好找个地方尾下来过夜。他在一片桦树中停了下来，褡裢里边有吃的，他卸下褡裢，拿出里边的粘豆包，但是，粘豆包已经冻得邦邦硬了。二先生自己并非知道走错了回家的路程，认为走的是正确的方向。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路程，又是在深山老林子里，他还是很恐惧。身在其中，渐渐也就头脑发木了，不知道怕不怕了。
反风了，林涛里边呼号着吼，声音煞煞地凄厉地哀鸣。风声中夹杂着野禽猛兽的尖利叫嚣。二先生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他赶紧把褡裢里的飞镖取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中。
半夜三更，二先生迷迷糊糊半睡不睡半梦半醒朦朦胧胧中，被一阵响动惊醒。他本能地做好了打出飞镖的姿势，向有响动的地方望去。
有一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大男孩，戴着老狗皮帽子，穿着靰鞡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这边走过来。他的靰鞡腰子都在深雪中趟开了。他快走到二先生面前时，二先生大吼一声：“别动！”那大男孩吓得一下就跪了下来，忙说：“那奶奶的人饶命啊，我是投奔你们来的呀！”
“你过来吧。”二先生这下可是偷偷地高兴了，黑灯瞎火的有了一个伴，就不会再害怕了。那个比二先生大二三岁的小伙子乖乖地趟着雪连滚带爬地过来，他问二先生：“你是那奶奶绺子的吗？”
二先生就着暗淡的夜色，死死地盯着过来的这人。他比自己大，个子没有自己高，体格的健壮和自己差不多。“哪个那奶奶呀？”
“就是那萃娥的绺子啊，他们现在发展的可大了，我无家无靠，想投她。”
“这儿是什么地方？”
“该是红松岭附近，我也走麻达山了。要不下雪，我还差不多认得路。”
二先生心想，原来自己是走反了路径，没有往家走，竟是往北走了。得得，那就去看看那萃娥妹妹也好啊，况且还有个陪伴的，不孤单。这个小伙子说：他姓吕，叫吕青山。二先生问：“为什么动这么大的干戈去找他？”
“你是有所不知，这一带那奶奶名气大哩。他们在，那些小绺子，胡子、土匪们，都吓得耗子见猫一样，再也不敢打屋劫舍了，有几个小绺子还被他们给灭了。他们从不砸响窑！”
这吕青山，其实是洪廷路子瞎署长派遣来卧底的，他还派了另一位去马架山霍彩花处去卧底。这个主意还是小诸葛出谋划策给瞎署长洪廷路出的，目的是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同时对付四爷。四爷还有两位高人霍疯子和张锔锅二位朋友，他们并不太知道。
有了伴儿，二人都心情大振。也不多说散话。在黑灯瞎火的大雪山里，两个人摸黑前行。半夜时分，二人被放岗哨的几个人抓住，绑了起来。那寨主正在睡觉，也不好打搅，就把个二先生和那吕青山推到柴堆旁。天亮时，那萃娥知道了这件事，把二人请了进来。受二先生的影响，吕青山也被厚待。那寨主把吕青山交给了马春山处理，自己和二先生是亲亲热热地唠那些唠也唠不完的话题。四爷爷四奶奶，那姥爷那姥姥，赵员外、赵子和……
亲亲热热，卿卿我我。二先生对那寨主说：“我这回就留在这里，跟你一起干吧，也好给你做个伴。”那翠娥说：“不行！你得回去伺候干玛玛，我可不愿你一生毁在这里边。一日为匪，终身是贼！这张匪贼的皮难脱。你又太文弱。”
“我学了很多的本事，还有大能耐。我会耍大刀片子，更会打飞镖。”
“跟你一起来的那人家是哪的？为什么单单来投我？”
“我这可就不知道了。我俩是在山里雪地上偶遇一起的。”
那翠娥领着二先生到处走，介绍她的绺子里的一切情况。先看地下工事，再看枪械设备，告诉她们的人员设置。那翠娥现在为司令，马春山为副司令，下边设旅、团、连的编制。一个旅为四十八人，一个旅分两个团，每个团二十四人，连为十二人。二先生一直在那翠娥处逗留了七天，那翠娥咬咬牙，撵他回家里去，并给四爷一棵老山参，一葫芦桶酒，几个大烟炮。二先生恋恋不舍地离别了红松岭，他走时，那翠娥紧紧相送，两个保卫在等距离地跟在后头。
二人快走出山时，不得不分手了，那司令满脸泪痕，二先生也是双眼潮红。二先生背着褡裢，三步一回头地望，望一望走一走，走一走，又望一望。那翠娥一直没有动地方，望着二先生离去的地方。二先生在回头终于看不到那翠娥时，开始了嘤嘤抽泣。二先生肩上的褡裢里边有那司令孝敬四爷的几件宝贝，人参，大烟炮，就这几样，开始没觉得沉重，越走越觉得压得慌。俗话说远来无轻载！
雪后无风的天气，像生过孩子的母亲，安祥，静谧。不毒的阳光舒缓的照在雪面上，闪着静静的小亮点，雪地上的光，映得二先生双眼是一片白茫茫的。二先生走了一天一宿，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家乡的大洋河。挂入他眼帘的是，背阴汀，背阴汀是大洋河中水域面积最大，最深的地方，这里边有大量的河鱼在此繁衍生息。最为名贵的有：奥花、麻寇、川丁、沙咕噜子鱼等。背阴汀的水面早已结冰封死，冰面上被厚厚的白雪盖住。
二先生浑身里边冒着热气，蒸腾出来就在棉袍子和狗皮帽子上结了霜花。二先生不顾腰酸腿痛，加快了脚步在背阴汀的雪面上快速行进。近了，他发现在冰面上好像有两个人在撕撕扯扯，还有相互的叫骂之声传来。不一会，有一个人就被打倒在雪地上，爬了起来后就又撕打不休。眨眼的功夫，那人又被打倒，另一人死死地卡住她的脖子，再也听不到叫骂的声音了。
二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晃了晃头，眨几下眼，把眼睁得大大，两个人却不见了。二先生走到背阴汀，看到那二人打斗后留下的雪印子，乱七八糟的脚印。二先生也没有多想，就越过背阴汀的冰面，爬上背阴汀山。这山太陡，又是雪后，人行小毛道已经看不清楚，只能辩明各类树的不同，摸索着扯树枝往上艰难地行走。
走到半山当口，二先生看到了何姓的表弟在一尖枣树后瑟瑟发抖。“小禄子，你干什么呢？”
吓的何禄一下就跪了下去。二先生走过来，奇怪地看着他。何禄还在全身发抖个不歇停。“你到底怎么了呀？说话呀。”二先生把他搀扶起来问。
“我看到了，我真地看到了，那女的被掐死了，然后被那男的塞入冰窟窿里了，男的又把冰窟窿用雪盖上。我害怕，我怕。”
“男的是谁？女的又是谁啊？”
何禄说：“女的是谁，我没有看得太轻；男的是刘老四的小舅子。”二先生问：“何禄，你可看准了吗？”“我看准了，二哥。”何禄的身体还在发抖。二先生说：“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对别人说，也别和三姑说。”二先生说的三姑，就是四爷的堂妹何禄的母亲。
二先生和何禄一道往家中走。二先生说：“刘老四的小舅子看到你了没有？”
“肯定没有，我躲在树后。”
“你先别回家，跟我一起到我家，看看这事怎么办。”
“二哥，我害怕。”
“不用怕，让我玛玛给你出主意。”
回到五间房。四爷四奶很高兴，看到二先生长高了，人却又黑又瘦，身体倒是壮实了。大烟狼跳跳跃跃地窜出，两条后腿着地，两条前腿搭在二先生的腰上，它在舔二先生的小臂，亦步亦趋地跟二先生臭贱。二先生对四爷说：“玛玛，何禄看见了刘老四的小舅子打死了一个女人，把她赛冰窟窿里了。何禄，你和玛玛说。”
“四舅，是我亲眼看见的。”
四爷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说：“别声张，到时候你只要作证就行了。”四爷自言自语地又补充了一句，看来必须得向官家报案了。
案子由四爷向县府衙门报了案，当时的凶手就躲在刘老四家里避风头。县里的洋队骑着高头大马，肩背长枪，要间斜挎战刀，来到三到河畔。小舅子还没有跑出刘老四的家，就被逮住了。四爷为了不让何禄害怕，让二先生和他一同作为证人，去见洋队。
洋队带着小舅子及证人何禄、二先生来到背阴汀，在原来的冰窟窿里起出女尸。女尸首的衣服冻在冰壁上，所以才没有流走。在人证物证面前，小舅子承认了所作的杀人事实。女子是他的姘头，他想把她带走，二人私奔，女子不敢也不干，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于是两人就大吵起来。后来就开始动手，女姘头最后被打昏过去。小舅子一看事情不好，就把女姘头捞到没有冻死的急流子上，把她赛入窟窿里。
女子家人来到现场时，女尸忽然从鼻孔中流出血来。她死得屈。屈死之人见到亲人都会流鼻血，这是事实证明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