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各位能允许我说一句，干你们这一行，如果沿袭陈规，得到的就是二手货。当然，如果你们能反复研究探讨，得到的就可能是别的结果。但如果你们按常规行事，你们就墨守陈规了。
你们无法说服画家这样做。画家给你们的总是那样一个贞德——个15岁开始伟大事业、18岁成为伟人的可爱的人物。而且，仅仅因为她是个姑娘，画家便看不出她所具有的神力。于是，把她画成一个农民，一个粗俗、笨拙的大个子，他给她穿上农村最粗俗的服装。她的头发像俄罗斯农民一样剪得很短，她的脸，那张应该姣好美丽，应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脸，总是流露着蹩脚演员的僵化的表情。
但是，比尔德先生刚才明确表示，克拉克爵士也表示，画家，尤其是插图画家，并不经常接受他为之画插图的那本书的作家的看法。这里有比尔德先生的另一个很值得注意的例子。比尔德先生为我的一本书画过插图。诸位可能从未听说过这本书。现在我来告诉大家，那就是《亚瑟王宫廷中的一个美国佬》。
比尔德了解我在书中所写的一切。他为该书画的插图，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不仅极大嘲讽了我们可怜的人类的浅薄和奴性，而且极大嘲讽了僧侣和君王权术的诡辩和蛮横。比尔德在书中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这一切。我的意思是，这一切都表现在书中了。我表现了很多，比尔德把剩下的都表现了。
哈特福德的那个出版商对钱看得很重。他精打细算，不肯为插图破费。他有一个非常出色的画家，威廉斯。此人从未上过一堂绘画课，但他做的一切都很有新意。出版商找了一个他所能找到的最廉价的木刻工。在我早年出版的书中，你们可以看到这一痕迹。你们可以看出，如果有机会，威廉斯会创作出一些非常出色的画来。他心地很善良。
在威廉斯画插图的第一本书——《老实人出国旅游记》中，我描写了一个人物。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杰克·范·诺斯特朗，一个纽约青年。在我看来，杰克是个非常好的小伙子。我试图让威廉斯了解他，并画出一张同杰克相配的画像。杰克是一个最独特的混合物。他在这儿，在纽约出生、成长。他脆弱、清纯、细腻，一如可爱的少女。可每当他表达感情时，用的却是的厄里大街流行的粗话。杰克内心一点都不粗俗。他在十七八岁时获得了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叫作无知的资本——他对许多事物，而不是对所有事物，一无所知。例如，他对《圣经》一无所知。他从未去过主日学校。杰克从圣地得到的比其他任何人都多。因为别人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而圣地对他来说却是一块充满惊奇的土地。
我在书中写道，我们发现杰克站在大木头上看海龟，向海龟扔石头，他向海龟扔石头是因为他读到过“在陆地上听到海龟歌唱”，可这只海龟却不唱歌。这看来很可笑，可人们是把它作为事实告诉杰克的。杰克在周游这个国家时，使一个年老的反叛上校一败涂地。上校是西弗吉尼亚州惠林地区一所很大的主日学校的督学和精明的主管。他热情洋溢，无论走到哪儿，总要停下来亲自发表演说。杰克聆听了上校的演说，感到很惊讶。
杰克孩子般地乘坐第一辆陆路公共马车，几乎横越了这块大陆。杰克日行125英里，日夜兼程。这是杰克一生中的大事。在约旦河畔的福兹，上校来了灵感，要发表演说。于是，他把我们召到跟前，共5个罪人和3个圣人，他说：“这儿是约旦河的福兹，一块不朽的土地。……就在这儿，摩西带着雅各的后代，从埃及穿过你们在这儿看到的沙漠，耐心地保护他们穿过那片沙漠，历时40年，把他们平平安安地带到这里。你们看，这就是摩西到达的地点。”
杰克问：“摩西是谁？”
“噢，”上校说，“杰克，你不该问这个！摩西，他是伟大的立法者！摩西，伟大的爱国者！摩西，伟大的战士！摩西，伟大的领路人！我告诉你，他在这40年中带领这些人通过这片300英里的沙漠，把他们平平安安地送到。”
我讲了杰克的无知，这种无知很美好。杰克并非在所有问题上都是无知的。这孩子对撒克逊自由的历史有很深的造诣，而且是个十足的爱国者。他对一个问题一直很感兴趣，对其他问题则毫不关心。但是，他的这种离奇的、不可思议的无知，我无法让威廉斯画进画中。
是的，威廉斯想这样做。他说：“我要让他像处女一样无知。”他想了一会儿又说：“我要让他像尚未出世的处女一样无知。”这一点充分体现出来了。
我提及杰克是因为我今天看到了杰克30多年前写的一封信。杰克命中注定要得结核病。他很高很瘦，可怜的家伙。他从圣地返回一二年后，骑马穿过科罗拉多，他只撑了一二年就去世了。
我说他研究过，他确实研究过真正的撒克逊自由，即我们获得自由的经过。杰克经常反复吟咏一些诗句，我不知道这些诗句的出处。但当我今天看到这封信时，我想起了这些诗句，那孩子一定在引用那位无名诗人的诗句谈论他自己：
因为他曾坐在锡德尼的脚旁，
同他分道而行，
通过克伦威尔跳动的心，
听到几个世纪的自由的行进。
他就是那种男孩。他本该活着，却又不该活着，因为他早年夭折。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值得不厌其烦地生活在其中的东西，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幻觉，而幻觉是这个世界中惟一有价值的东西。他已到达了幻觉将很快停止的境界，他将进人生活的现实之中，愿上苍帮助抵达该境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