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灰蛟腹下的大洞发出莹莹光泽,血肉能量翻涌,修补它受损的身体。
它正蜷在一片沼泽里,摇摇看着那个已经被摧残得树无完好的森林中的村子,眼神阴晴不定。
它现在脑袋很痛,神志都有些不清了。但是它恍惚记得,就是一个在他眼中像是蚂蚁一样的人类向他拍出了一掌。
那个人掌心好像有一道印记?
怎么可能?那么薄弱的灵气,怎么可能发出那么强的一击,直接都把它打穿了!
要知道,它的血肉比金石坚硬了不知道多少倍。特别是它引以为傲的鳞甲,连山脉深处的那头老犴都束手无策,怎么可能被一道光柱就那么轻易破开了?!
老蛟气愤不解,鼻子里喷出的白气将沼泽里的植物吹得“哗啦啦”响。
但它同时也有些惊惧,它还是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它的脑袋怎么就无缘无故收到了重击,打得它现在头盖骨上都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它肯定不愿意就这样轻易退去,可是它也不怎么敢亲自去抢夺那个小圆台。它想着,还是让后面那几个杂血的长毛家伙去探一探。
它想要知道,那个村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强大的结界,或者是有什么人类强者隐居。
“嗷呜!”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吼叫。
灰蛟神情一紧,心里顿时忐忑不已。它听出来了,这是那头老犴血脉最纯的一个后代。
在它眼里,即使血脉再纯,也比不上它的血脉来得高贵。可毕竟那头老犴的实力让它也忌惮三分,它最优秀的后代,再怎么样也能让它正眼看一看。
但是现在,这头犴凄惨的叫声让它有些发毛。
发生什么了?
灰蛟的身体有些不自然。但它还是努力向上挺了挺身子,好让自己能看得见远处的光景。
整个过程它小心翼翼地,看起来还生怕闹出什么大的动静被人发现了。
然后它无比惊惧地看到,那头犴的脑袋上开了一个大洞,里面血肉模糊,红的白的东西在空中飞洒,眼看是不活了。
“吼!啊!”
灰蛟的心头又是一紧。
它看见一头足有十丈高的红猿还在从空中跳下来,胸口就直接被打穿,顿时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冲出老远。
灰蛟认得,这是西边山脉的霸主之一。
随后,又是一道光柱飞射而出,不过好像打歪了,从一头独角巨犀洁白如玉的角边险而又险地擦过去。
独角巨犀惊慌地停下,脚步还没稳,随即惨叫一声,拔腿就跑,四条腿蹬得比兔子都快。
它的角上半截直接消失了,连带着头皮都被擦掉一大块。
其他几个,如皮毛金闪闪发亮的豺狗、翼展遮天的黑鹰、全身肌肉爆炸的彪等,都急忙停下身形,身子还向着这边,腿或翅膀直接就向着相反的方向疯狂摆动。
看那样子,那真是来的时候都嫌腿短翼窄,跑路的时候都恨不得身下再多长几双腿,背上再多插几对翅膀。
灰蛟默默低下了身子。它觉得跟它们比起来,它的情况还算好的了。
别看那些平时在各处为王称霸的家伙一个个心高气傲,其实都怕死得很,一遇到搏命的危险都恨不得把所有人拉来垫背。
灰蛟咧嘴,露出一幅苦笑又畏惧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族村子,居然藏得这么深。
它算是看出来了,这绝对是有人类强者在背后拨弄手段。说不定那个圆台一样的宝物就是那个高人的。
真是没想到,自从百年前的动荡之后,这山脉已经保持了很久的安静了。虽说各个霸主间冲突不断,不过都没有真正地拼命过。
没想到,就这么一小会儿,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恐怕接下来,这片山脉会很不安宁了。
真的是老了,就没有当年的狠劲了啊!想当年......
算了,溜了溜了。
谁都没有注意,在这片小小的沼泽里,老灰蛟低着身子悄悄离开了。它腹下的那个大洞仍在发出微微亮光。
......
在东边的山脉深处,一头皮毛黑得发亮的老犴正趴在一片灵气氤氲的泥地里。它的身边各种大大小小的白骨堆了一圈又一圈,血腥雾气环绕,看起来森然残忍。
老犴的爪子一会儿抓紧,一会儿又松开,显示它内心的焦躁不安。
它感应到,有一股平淡却又充满威严的气息向它涌来,不是向它表露某种敌意,却是在向它传递着某种消息。
许久,老犴喷出一口白气,将大片血雾吹散。它的爪子也终是放了下来,枕在它头下,好让它可以舒服地放下头。
它深深地朝着西边远处无边无际的森林看了一眼,然后合上眼皮,不再理会。
......
对于大木村这样一个很普通的村子而言,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过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当很多人都闻讯还带着紧张不安的心情赶到村头,看到一头体型硕大的犴脑袋开瓢躺在空地上时,第一反应都是惊骇,而后全身发软,感到恐惧。
即使犴已经死去,它的身体却还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威压,让很多村人都忍不住想要跪拜。
一群汉子满头大汗地围坐在一起,遥遥看着犴那高耸的脊背和狰狞的面孔,心里都是在发怵。
即使这是他们亲手从森林里拖到村头空地上来的,已经确信这大家伙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样的光景还是让人感到不真实。他们的双手都在不自主地发抖。
打了这么多年猎,哪见过这样的玩意儿?平时遇见个两三人高的长毛象都要十几个人围着打半天才杀得死,而且都得小心翼翼的。那玩意儿要是一脚下来是个人都得踩成一团肉酱。
更别说这十几个人高的巨兽,光是尾巴都比水桶都粗,比巨蟒都长。汉子们感觉就像是突然活在神话世界里一样。
“我......我说,那个,刘哥啊,这真是你打杀的?”一个握着长刀的壮汉颤颤巍巍地说。
“我不是说了,是阳叔他老人家的仙法干的么,我就是个打下手的......”刘铭吞了吞口水。
“妈......妈的,一个二个都好好说话,别像个娘们儿一样,死都死了有啥怕的,上去砍两刀它又不得咬你两口。”另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喊着。
“你他妈的刚才喊人来帮把手就你躲得最远......”
“妈耶,这个要吃好久。”
“吃锤子吃,这是才是真的宝贝,血肉皮牙都是极品,比那蹩脚的夔牛不知道好到哪去了。这他妈是一头犴......”
“真正的夔牛不比这个差吧?只是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
入夜,繁星缀满天际,一轮弯月高挂,月光皎洁明亮,让人心旷神怡。
村子里依旧不平静。各家各户都忙着修补自家受损的房屋,安抚白天受了惊吓的家禽。
女人们一边不停地整理四处散落的东西,一边还要喝骂四处蹦跶凑热闹的小孩。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样的夜晚真是从出生开始头一遭。白天受到的惊吓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在四处忙碌的环境中打跳的欢乐,和对那正在被切割的巨犴的震惊。
犴的血液已被村长命人用祖器抽取萃炼,体内残留的力量也被那个原来像是仙人一样强大的老人给清除,留下的只有一句用精金砍刀都很难处理的兽尸。
任何人都可以上前观看甚至是亲手感慨地摸一摸。如果犴在地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体被一群连灵气都不懂是什么的普通人这样对待,估计都得再吐一次血吐到死。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看到这样的洪荒古兽,唉,到现在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比起那些年轻人来,惭愧得很啊。”吴村长拄着手杖,捻着雪白的胡须摇摇头说。
“哪里是什么洪荒古兽,就是有点返祖血脉罢了。倒是这些年轻人,以后就都得靠他们了。”阳爷爷笑道。
“咳咳,嗯,那个,老......阳先生,两年前您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您和那个孩子不是一般人。真没想到,原来您是这样神通广大的仙人,这两年来小老儿的无礼还望您不要怪罪。”吴村长躬身说。
阳爷爷挥挥手将吴村长的身体扶起,大笑一声说:“什么仙人不仙人的,人不都一样嘛,只是活得长活得短罢了。我也只是会几个祖上传下来的法术,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还是叫老阳,老阳亲切啊,呵呵。”
吴村长这么一大把年纪,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即使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妄断这种本事通天的人的心理,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对谁都是那样平和的人。
他将人本身,看得比力量与地位更重。
所以,他也不再摆什么姿态。阳老受他们全村人的尊重,尊重是放在心里的,会被人铭记,不需要太过在意什么表面。
他整了整衣袍,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你和阳轩,是要走了吧?对啊,我们这样普普通通的地方,也就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能够图个安宁了。”
“是该走了,明天的天气应该不错,适合赶路。”阳爷爷微眯着眼,看得很远,想得很多。
吴村长也不再出声,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正从喧闹中渐渐安静下来的村子,想着以后,该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两个老人,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的心却是在这一刻,都是同样的宁静。
无论对于谁,头顶的这片天空,脚下的这片大地,都是那样广阔而美丽。
......
天还没亮,阳轩就已经被爷爷叫起,背着一个比他还大的包裹,怀里揣着小彩,迷迷糊糊地上路了。
爷爷不知从哪找来一头长着八个蹄子,像是马一样的生物,驮着他和阳轩,朝着那已投射出一缕微光的朝阳的方向稳步前进。
八蹄俊马跑得很快,像是一阵清风,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行进在山川河流间。马背上出奇地稳,阳轩把头靠在爷爷的背上,丝毫也没有感到颠簸。
忽地,阳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勉勉强强睁开眼,微眯着看了看屁股下软软的皮毛,小声说:“爷爷,我们要去哪哦?”
“轩儿再睡会儿吧,天还没亮呢。”爷爷柔和的声音从风中吹到阳轩耳边。
“哦,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如果哪天你累了,想回来,就回来吧。或者,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爷爷都支持你。”爷爷笑笑,平静地说。
半梦半醒中,阳轩不明白爷爷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有种感觉,很奇怪的感觉,或许今后的生活,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使劲吸了一口气,冷风涌入他的鼻腔,进入他的身体,让他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转头努力朝身后望去,在两旁和身后如潮水般后退的景物里,他再也看不见那个在他童年的记忆里最为清晰的地方了。
阳轩努了努嘴,鼻子有点发酸。
“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听见自己莫名其妙地低声说。
爷爷没有听见阳轩在说什么。他只感觉,阳轩又睡着了。
毕竟还是小孩子啊。
爷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