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念想,不管是梦想、理想,或者胡思乱想与幻想,心中的舞台都将璀璨永世。
又一次假期来临,原本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我可以每天都在医院陪怪草,可以拿起画笔用它记录每天的所见所想,可以不受严格的时间控制而泡在云端森林,不用担心老爸老妈突然杀回家被罚几天不能摸电脑……可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头痛的事情——期末考试是我一个学期过关斩将之后遇到的终极Boss,没把它战胜,一切想法都属白搭。
为了积极备战,把敌人一举歼灭,我连续三个星期没法去医院看望怪草。原本还指望怪草能蹭到一床的大学生的电脑,每周让她更新一下博客,那样我至少可以通过她写的日志了解她的心情变化,可惜,我和怪草通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一床的大学生出院了,于是,只能靠一周一通电话来与怪草保持联系。
怪草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家伙,被病魔折磨得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这些事情怪草总是闭口不提,她总告诉我自己有多大的忍耐度,今天化疗的时候强忍住没有哭,或者没有因为心情莫名的烦躁而与爸爸妈妈争吵。她还告诉我一个让人兴奋的消息,她开始写小说了。
我一直想象不出来,怪草写的小说会是什么模样的,是那种《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现代版?还是《白马王子》的美丽幻想,抑或是《灰姑娘》受虐升级版呢?好奇心像一条条虫子,爬得我心痒痒,我请求怪草早点揭秘,但是,这家伙还没成为小说家呢,就开始与我卖关子了,非说我考试没考完,她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
真是一个固执的怪草。
不过,我除了对她耍耍嘴皮子,行动上也无可奈何。我还不了解怪草吗?她是担心我复习分心。
在学校遇见乐遥,他问起最近怪草的身体状况如何,我笑着说:“那家伙啊,电话里可精神了,她总说自己恢复得不错,如果仅仅是听声音的话,我也觉得情况挺乐观的。最近她妈妈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想这也算是好事吧,应该是情况没有恶化。”
乐遥欣慰地点了点头,他还没开口,我就又兴奋地接着说:“而且,这段时间怪草在写小说哦!”
“怪草会写小说?”乐遥惊讶地看着我。
我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喂,理科生,你的想法要不要这么幼稚,难道这世上还有人一生出来就会写小说?”
乐遥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嗡嗡啊,你的嘴巴怎么还是这么厉害,你就不能对我友善一点?”
“我什么时候不友善了……”我边否认,边觉得脸颊开始发热。这该死的乐遥肯定是想看我出丑,可是,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被他的一句话弄到脸红,他一定是听到怪草的情况不错,所以心情大好,才拿我开玩笑。我清了清嗓子说,“是你要把我想成是恶魔,好吗?”
乐遥云淡风轻的脸上晃过一抹微笑,说:“我也想你是恶魔,但有人跟我说,你是天使。”
“谁?”我斜目看着他。
他说:“还有谁,当然是怪草。”
我想也是。
“对了,那个时候你说要自创一本《一公升的眼泪》的绘本,画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扯了扯嘴角。
乐遥感叹似的说:“真了不起啊……”
我觉得他有些无厘头,无趣地寒暄了两句,三十六计走为上。即便是因为怪草,和乐遥成了盟友,但偶尔我还是会忍不住与他挑衅,我实在预料不到再和他多聊几句的话,一会儿又会刺到他的哪根软肋。
可是,乐遥却在身后叫住了我:“嗡嗡!”
我回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事?”
狭窄的走廊上,三三两两走过的人,回眸时,光线恰好打在少年的侧脸上,将棱角分明的脸柔化了几分,此时的乐遥,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他迟疑了一下,拍拍后脑勺,说:“刚刚还想说什么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我无语,只能说:“那你下次想起来的时候,再跟我说吧!老、年、痴、呆、症!”
旁边走过的几个女生,捂着嘴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而乐遥的脸又僵成了扑克牌,随即转身无趣地走掉。
若是纯粹的爱情小说,这个时候不计后果的一句表白,虽然毫无新意,但至少也符合情节。可是,我心里竟没有小鹿乱跳,只是淡淡地扫上一眼,便按照原本的轨迹继续脚下的路。
后来,每走过那条走廊,我都会想起那天的乐遥,光影少年,不可触及。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自己可不可以控制,而是可不可以学会自欺欺人,如果一直假装不喜欢的话,装着装着也就真的不是那么喜欢了。
一条微博,记录心中隐藏的故事,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好奇这文字后面整个世界的脉络。
时间的轨迹在岁月的光阴中留下齿轮,暑假两个月,像是回忆中的两年,我深陷在这个黑洞里,忘了炎热,忘了现实,忘了自己。除了重游我和怪草去过的地方,剩下的时间全过着宅女生活,在转着风扇的闷热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怪草留下来的小说。
这是一个属于在中的故事,以在中为原型的、一个充满了梦想的小歌星希望在有生之年上月球开一场演唱会,一场为地球之外的生命带来福利的演唱会。可是,从平凡走向不平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个故事讲的就是他为此做出种种努力,最终成为地球上第一位登上月球举办演唱会的明星。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但在小说里却有千万种发生的可能。
故事里肯定也少不了怪草与我的影子,我们不再是那个只能幻想与在中在舞台与看台之间遥遥相望的偶像和粉丝的关系,而是他身边的朋友,我们为他出谋划策,陪伴他一起度过艰难的日子。
当时这个故事在网络一开始连载,便吸引了不少仙后的视线,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故事的进展,以及给予这个故事生命的怪草。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段时间她过得十分不好受,做了化疗,体质差得一塌糊涂,一不小心就感冒了,咳嗽得很厉害。本来肺里就有疑似肿瘤,加上肺炎,那简直是雪上加霜,而且一到晚上就发烧,温度计上永远显示着38.5度以上。身体本来就弱不禁风,这样发烧下去,迟早会出麻烦。
并且吃止痛药的缘故,她的胃就是不肯接纳哪怕稍微多一点点的东西。为了让自己多吃点东西,她只能拼命地减少止痛药。这样的确能吃点营养的东西了,可是腿又痛起来了,经常连睡觉都成问题。痛得特别厉害的时候,在床上发抖、呻吟、打滚,还经常呕吐和出现幻肢的症状。
怪草妈妈悄悄把这些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在电话里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但病痛像一张网一样把怪草卷裹在内,我虽然可以一直陪着她,却不能为她分担,即使是一丁点儿痛苦,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时候,我真佩服怪草,她在生病的时候,坚持学习韩语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竟然还开始写小说了。于是,我也不能闲着,我要发挥自己的小宇宙帮助怪草,趁着复习之余,还在网上查阅了不少心理暗示方面的资料,大笑止痛法,就是我为怪草特别创立的一种新的止痛方法。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但她似乎很喜欢我自创的大笑止痛法。
“嗡嗡,我之前有几次疼得不行,什么事都干不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我觉得你的大笑止痛法真的不错。要不是我每天哈哈大笑会影响别人休息的话,我真想半夜里也大声笑笑呢!”怪草玩笑道,我却十分欣慰。
怪草还说到自己的小说:“我跟她们说,我还是一个高中生,她们都不相信呢。”
话筒里充满了怪草爽朗的笑声,她兴奋地对我说:“我先把故事写在本子上,再交给妈妈,让她帮我输入电脑,发到网上。我还让妈妈帮我贴了一张照片上去,可是,她们还是不相信我快十七岁了,都问我为什么有空写小说。”
一开始被怪草的情绪感染的我,听到这里,渐渐冷静下来,生怕她们的好奇心触到了怪草的自尊心,于是小心地问道:“那你……怎么说呢?”
“我就老实说了呀,因为生病而不得不休学,等到病好了,我就会重新回到学校。”
能听到怪草这么说,我悬起的心终于回归了原位,怪草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说:“她们都是善良的人,没有伤害我,反而都很保护我,让我注意休息,早日恢复健康……所以,嗡嗡你不用担心哦,你呢,现在只要咬紧一口牙加油,加油,使劲儿加油,将我失去的那一份成绩也给补回来!”
听了怪草的话,我心底涌起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原本想偷懒的念头,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挂了电话之后,我又重新拿起笔对付那该死的数学题,不再边做题,边抱怨为什么学文科还是摆脱不了数学的魔爪。
那次期末,我考了一个漂亮的分数,放榜那天,我挨到最后才走到公布栏前,从文科班排名的中间部分看起,目光不断上移——排名出乎意料地抓住了文科班前十宝座的最后一位,第十名,包含了怪草的那份鼓励,还有她对学习的渴望。
“啊啊啊!”我握着拳头在原地打转,激动得都要抹眼泪了。我迫不及待地跑到医院把这个消息告诉怪草,谁知道还是晚了某人一步,我气喘吁吁地推开怪草的病房门,乐遥正坐在那儿给怪草削苹果。他们听到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门口,怪草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嗡嗡,乐遥都告诉我了哦,亲爱的,你好棒啊!”
我努力压制住双眼放出的杀气腾腾的火焰,克制住心中原本的那股喜悦,冲到乐遥面前,掐住他的脖子说:“浑蛋!浑蛋!干吗嘴巴这么快!好消息当然要我自己亲口说啊!知道你这种好学生考个前三名毫不费力,我可是拼了老命才考了第十名啊!”
“妈妈……我以后也想像嗡嗡姐姐那么厉害。”悠悠躺在床上,咽下她妈妈递过去的勺子里的一口粥,扭头看着她妈妈,又看看我,苍白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笑容。病房里曾经的那两位妈妈级的阿姨和一床的大学生都不在了,一位拒绝手术出院了,而另一位则转院到了北京,一床则是回家吃中药治疗。现在空出来的床位又换了两张新面孔,看起来都与我们年龄不相上下。
乐遥被我晃得失去支点,如果不是怪草吃惊地喊了一句:“嗡嗡!你考了第十名?真的吗?文科班前十啊!”
我才困惑地松开了手,看看乐遥,又看看怪草,视线定在她充满惊喜的脸上:“难道你不知道?”
乐遥握着自己被我晃得发红的脖子,干咳了几声,说道:“小姐,你谋杀啊……”
怪草兴奋地舞动着手,往前倾了倾身子,一把将我抱住:“嗡嗡!你太棒了!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享受了怪草的拥抱奖励之后,我好奇地问怪草:“我一直以为乐遥告诉你的是这个,不然,刚刚我开门进来,你为什么说我好棒?我还干了什么?”
怪草笑着指指乐遥说:“还是让乐遥跟你说吧,你还得跟人家道个歉呢,你看你把他的脖子掐得……哈哈哈——”
我别扭地瞟了一眼乐遥。
乐遥说:“还不是因为学校艺术楼那边展出了某人的画作啊,《希望之光》,是你画的吧?”
我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希望之光》展出了啊?”
“没错,下面写着你的名字,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看走眼。”乐遥没好气地说,我明白他心里一定在想自己刚刚好心做坏事,而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清了清嗓子,推了他一把:“那个……喂,刚刚对不起啦……”
“谁和你一般见识。”乐遥说。
不跟我见识就不跟我见识,谁稀罕呀,我把乐遥当做了空气,和怪草从头到尾叙述了一次这回期末考试我有多用功,还有她的话对我的启发有多大。后来话题绕着绕着又说到了怪草在网络连载的故事上面,我跟怪草提议道:“怪草,寒假我去把我爸的笔记本拿过来,到时候,你就可以直接在网上发,不用麻烦别人了呢,还能与更多读者交流哦!”
怪草感激地连连点头,然后说:“嗡嗡,等到故事写完了,我还想把这个故事翻译成韩文,然后寄到在中的经纪公司去,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寄到SM公司啊?”我没想到怪草还有这样宏伟的计划,不禁感叹道,“好家伙,你太有才了!这样当然可以啊!”
“可是……金花花他会喜欢吗?”
“怎么不喜欢呢?金花花最疼花粉了,要是知道你给他写了这么精彩又有趣的故事,指不定还会特地飞到中国来见你哦。哇,要是那样就好了呢,也许我们还真的能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成为朋友呢!”
怪草刮刮我的鼻子,笑道:“你啊……真是比我还异想天开呢!”
“有梦想才有希望!”我反击道,病房里回荡着我们轻松的笑声,虽然与几位新朋友还不认识,不过以我的外交能力,闲聊几句就成了自来熟。倒是乐遥,在我们中间坐了没几分钟,就无趣地站了起来,对怪草打了一声招呼说去对面的病房看看舒亮。我这才想起来好像好久没有见到舒亮了,于是,叫住他,嚷道:“等等我,我也要去!”
从怪草脸上一下子僵住的表情,我们似乎察觉到她与舒亮之间有问题,但她没开口,我也不好意思问她,便和乐遥一起走出了病房。
怪草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弱弱地响起:“舒亮……他好像换了病房。”
“为什么呢?”我转身,看着怪草。
怪草说:“我也不知道,还是护士告诉我的……也许,情况不太好吧。”
“那换到了哪个病房?”乐遥问。
“我没问。”怪草说完之后,侧了侧身,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我和乐遥面面相觑,病房里顿时一片沉寂。
从怪草的病房到舒亮的新病房,一共四百七十一步,脚步由轻松到沉重,是因为从护士长那儿知道了更多舒亮的情况。他从普通疗养病房转到了住院部的独立重症病房,如今必须穿上消过毒的防护衣,才能到病房里探视。他的父母就坐在病房外面,见到我和乐遥趴在门外的玻璃上看着闭眼熟睡的舒亮,便问:“你们是舒亮的同学?”
我和乐遥异口同声地说:“是朋友。”
接着我又加了一句:“好朋友。”
舒亮的妈妈眼中含着泪,把头扭向像玻璃房一样的重症病房,说:“我还以为这孩子生病这么久,已经被大家忘记了……他要是知道还有朋友记得他、来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和乐遥面对这样的场景,心口泛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因为这也曾是怪草担心的问题,她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如果自己一直生病的话,总有一天她会和曾经熟悉的一切断开联系。不管是人,还是学过的知识、课本、有过的光辉成绩,以及熟悉的校园,所有的过去最终大概只是她一个人的回忆罢了。
等舒亮的父母被医生叫去办公室之后,我对着玻璃,口气坚定地自言自语:“我绝对不会让怪草这样的!不会忘记她,也不会留下她!我要和她一起,一起努力,度过她生命中的每一天!”
“我和你一起。”
我扭头看着乐遥,他的视线出神地落在舒亮身上,那么,刚刚的话,算是对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