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姨娘忙示意明喜帮自己背后垫了靠垫,直起上身来,这才正眼打量郭玉塘一行人,眼光顿时被松涛吸引住了:“二少奶奶,别费心来看我,多去看看储姨娘才是。”
“封姨娘,储姨娘有人照顾,你就别担心了。”
“封姨娘跟储姨娘相处很好?”这是松涛的问话。
“是的,我们就像亲姐妹般。”
“昨夜你们在一起过节?”
“是呀,都是孤单单的,在一起说说笑笑还热闹些。”
“既然是过节,那你们在一起少不了喝酒吃菜了?”
“没有呀,储姨娘身怀有孕,不能吃酒的,我们只是喝茶吃了点心果脯,还有粽子……二少奶奶,你送来的粽子包得真好。”
松涛瞥了一眼郭玉塘,没有再问。
郭玉塘疑心松涛听了这话大概要怀疑自己在粽子里做了手脚,不由气馁。
这时松涛却转移了问话的目标:“那明乐怎么样了?”他问明喜。
明喜答道:“好些了,刚才还说肚子饿了,喝了一碗粥呢。”
“她的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其实她的肚子从昨晚上起就不怎么疼,还没有我们姨娘疼得厉害。”
“走,陪我看看明乐去,让你家姨娘和二少奶奶说说话。”松涛说着,不由分说举步便往外走,明喜看了封姨娘一眼,跟了出去。
从松涛进门起,他都一直温文有礼,并没有特别独断的时候,郭玉塘对他此刻的言行感到十分奇怪,突然想起他大概是发现了什么,说那句话的意思无疑是要自己跟封姨娘聊着,好让他抽空去查看。
还没说几句话呢,封姨娘便拔高了嗓子叫明喜:“明喜,快给二少奶奶倒茶。”又对郭玉塘抱歉地笑:“这丫头,竟然没给二少奶奶倒杯茶,真是不像话。”
还没等明喜有动静呢,突然外面就有人吵嚷,郭玉塘听不真切,想着这院子里病人多,自己还是去看看。
她刚走出去,就见一条人影向自己扑来:“郭玉塘,还我儿子的命来。”
郭玉塘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那人影撞翻在地,还没等她看清是谁,那人就扑到她身上乱打乱踢,郭玉塘脸上身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人赶来,将那人拖开:“储姨娘,你冷静一些。”
“就是这个贱人害了我的儿子,你还我儿子……”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很难想象出自小曲这个看上去很秀美的女人之口。
“别乱说,快进屋去躺着休息。”拖着小曲的那两个仆妇丫鬟简直制止不了她的疯狂,只能连声劝着,拼命拉住她。
郭玉塘被扶了起来,芫均和春光皆惊慌地看郭玉塘有没有受伤,刚才她们的反应实在太迟钝了。
郭玉塘摸着被抓破的脸,看着状若疯子的小曲,再扭头看看,封姨娘扶住门框站在那里,正看着自己,隔壁松涛听见动静走了出来,也正看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
“郭玉塘,你就是因为我抢了二少爷的心,你就下此毒手,你好狠毒的心啊,我可怜的还没出世的孩子啊……”
看见小曲哭叫着,一副要继续上前拼命的架势,丁管事已经叫来几个力大的仆妇,上前掩了她的嘴就把她往屋里拖。
郭玉塘那种被冤枉的感觉猛然袭来,面对着自己的前任丫鬟,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她求救般地望着松涛,松涛面无表情,恍若未见。
再回头,就看见小曲已经被那几个仆妇拖着进屋去了,地上留下一溜血迹,那是她挣扎时再次出的血。
看见郭玉塘也不解释,也不慌乱,也不发怒,丁管事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种主母妻妾当着外人吵闹的场面,他还没有处理过,尤其是当家的少奶奶一声不吭。
天渐渐黑了下来,郭玉塘招呼松涛:“松大人,先去用了饭,明天再继续勘查吧。”
松涛摇了摇头:“不必了,早点把这事了了吧,管二夫人,烦你把家中跟这事有关或必须知道这事的人集中在一起,我来告诉你们答案。”
管家几人皆大吃一惊,松涛这么看了一圈,就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了?
郭玉塘松了口气,这就好,既然松涛这么有把握,那当然早了早好,恢复平常的生活节奏,那该多好。
她立即吩咐丁管事,将管老太太、公公婆婆、大哥大嫂、小曲、封姨娘全请到西跨院旁的花厅里来,丁管事出去吩咐了下人,回来又问:“二少爷今晚正好在家,要不要请他一起过来?”
郭玉塘一手扶额:“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管俊武好歹是二房里的男主人啊,小曲流产的是他的孩子,其他的当事人差不多都是二房里的人,也该让他知晓这事的始末。”于是点头,丁管事这才跑着去了。
松涛看着这一切,觉得很有趣,男主人却是被忽略、最后被想起来的一个,这不常见。
管老太太等人差不多都是刚吃了晚饭,就听下人们来禀报说二少奶奶来请他们过去,说昨夜家里发生的事有了眉目,皆楞了一下,这种事,处理了就完了,过后来告诉他们一声也就行了,怎么还这么大动干戈?
西花厅最近没什么事,缺了打扫,桌椅上皆落了些尘灰,郭玉塘他们进去的时候,丁管事安排的几个下人正忙着擦抹。
蜡烛已经点了起来,夏夜里不知名的各种昆虫从外面向着灯火扑来,下人们又忙着去张起窗纱阻挡。
通知的人一时间没有来到,松涛坐了下来,开始喝在管家的第一杯茶,炎热的天气下,这茶水甘甜可口,让他恍然想起曾经的某个时间。
随着脚步声、说话声,管家的大小主子先后来到,松涛站了起来,自己到底是客人。
管尔平不想跟松涛太过亲近,他的身份始终让人有所忌惮,两人虚虚客套两句,各自分开。
等着人来得差不多了,丁管事这才吩咐下人去抬两个姨娘。
小曲甫见郭玉塘,忍不住从软榻上直起身子,做欲扑之势,仆妇们忙按住,松涛走上前两步:“储姨娘,你稍安勿动,我一会儿就告诉你是谁害了你的孩子,到时候你再发作不迟。”
小曲看着松涛脸上的诚恳表情,这才仰倒下去,恨恨地盯着郭玉塘。
封姨娘被抬进来的时候,看见一屋子人,忙着挣扎要下地给老太太他们请安,也被拦住了。
最后进来的是管俊武,他今天刚从朋友那里得了一册春宫图,拿回来正忙不及地在欣赏,听见丁管事来请,心里做恼,想想父母都去了,自己也不能不去,这才不情愿地收好宝贝,缓步前来。
“各位,我被管二夫人请来……”他含蓄地说:“说到底这是管家家事,我是不便插手的,但管二夫人言辞恳切,说事关几人性命和她的清白,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会儿我一走出管家大门,那今天我就绝对没有来过管家,至于管家发生过什么事、又是如何处理内务的,将来外面怎么说,自然更与我无关。”
松涛先抛出一颗定心丸,让管尔平放心,管尔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这个人,是朝中出了名的守口如瓶言出必行,心里大定,脸上就放松了许多。
管俊武看见松涛,心里就极不舒服,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对松涛这种有本事有官位的潇洒人物心里是嫉恨的,再一听是郭玉塘请他来的,脸色就益发难看。
以管俊武那种狭隘的眼光来看,松涛恐怕跟郭玉塘有一腿,要不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帮她呢?
“本来下午我听了管二夫人说出昨夜的事情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个谱,可能是我经手的案子太多的缘故,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太直接不过的小案件。”
“只是光说是没有用的,没有实地看看现场,也不能拿事实说服大家,那诸位对我的判断结果是不信的,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天晚了,我就简洁明了地说快一点。如果明珠不死,那这事绝对不会找到我那里去,最多就是说天气太热,大家吃坏了肚子,病倒了几个人而已。”
“这个过程中最不幸的是储姨娘流产了,失去了她的孩子,到这里也许有人会怀疑这是管二夫人下的手,毕竟她嫁入管家快两年了,自己还一无所出,所以嫉恨怀了孕的姨娘,这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想法。”
“但偏偏明珠死了,虽然死的只是一个下人,但总归出了人命,而且管二夫人不想自己被冤枉。”
“我跟靳柱冰,靳大夫交流了一下,明珠的确是中毒而死。”
“谁会害明珠呢?一个才买进来的小丫鬟,跟管家上下都还没有熟悉起来,怕还不会有什么仇人吧?只能有一个结论,她是被人误杀的。”
花厅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昨夜的事还真是有凶手在后面。
“我们已经知道了,明珠是侍候了储姨娘睡下后才偷偷溜去春光屋里玩的,当春光她们叫她吃些东西的时候,她说自己才吃了不少粽子,什么也吃不下去,所以在春光屋里她是一点东西也没有吃的。”
“所以让她中毒的食物,必定是在到春光那里之前吃的。”
“因为储姨娘身体的缘故,我还没有向她问过话,但从封姨娘和明乐那里,我们知道晚饭后,储姨娘、封姨娘和明珠、明乐在储姨娘的院里吃过粽子和点心果脯,两个姨娘还喝了茶。”
“毒药就是这个时候吃进去的。如果是晚饭时吃进去,那明珠应该还没到春光那里就毒发身亡了。”
“我在储姨娘的屋里,没有看见桌上有吃食盘盏,明珠是一个勤快的孩子,已经把它们收拾下去了。”
“在明珠屋里,那些盘盏还放着,没来得及洗,大概明珠急着想去春光那里,想着等玩回去以后再洗,那盘子里剩下的粽子上,还残留着毒药的气味,但碟子和杯子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