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塘觉得芮红照大概也听见了甄彩的话,觉得甄彩是故意的,可又不便在外人面前说自家人的坏话,于是心里生着闷气,低着头直走。
芮红照笑道:“二少奶奶这步伐,简直连我也追不上。”
郭玉塘恍悟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也许是因为自己在乎芮红照这个朋友,所以家人对她的轻慢让自己很生气,她抬头苦笑了一笑。
芮红照轻轻拍了拍郭玉塘的手臂:“别去管他们怎么说,要是为这种事生气,那你怎么气得过来?”
郭玉塘平静了,连当事人自己都那么说了,自己还有什么好介怀的呢?
进到房里,郭玉塘吩咐芫均在门口看着,不要随便放人进来,顺手关上门,请芮红照坐下,亲手倒了茶。
芮红照也不客气,坐下来打量着房内布置,看得出来主人爱的是清雅素净。
郭玉塘也坐了下来,不善于客套的她摸不清芮红照单独找她说话是为什么,一时间也只能端起茶杯喝茶。
芮红照站了起来,似是要浏览房内布置一般,向窗子那边走去,郭玉塘正搜肠刮肚想着找一个不那么生分的话题时,芮红照幽幽地开了口。
“二少奶奶,不知你心里有没有藏着一个心上人?”
郭玉塘愣住了,芮红照这个问题让人真难回答,芮红照回头看着郭玉塘,仔细搜寻她脸上微妙的变化。
郭玉塘险些想要回答“有”,可终于忍住了,她觉得好像芮红照的这个问话并不是要一个确实的答案。
芮红照又回过头去:“从前,有一个女子,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郭玉塘屏住呼吸,芮红照在说的这个女子肯定是她自己。
“两人略知人事的时候,就把自己互相交给了对方,发誓一生一世永不分离……”芮红照的声音里有着一丝甜蜜。
“可是,到了婚嫁之年,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并没有能定下婚约,共结连理。”
“虽然那女子情愿做男子的妾,好两相厮守,男子却不愿她委屈自己,只道若要她在身边,就一定要堂堂正正娶她为妻。”
“两人那时也曾试过一起离开,却被家人发现,拦了回来;后来,男子被迫娶妻,女子却至今未嫁,因为她知道,那男子也和她一样,为对方保持着忠贞。”
“男子为着避免与妻子共处,便自请在外公干,从此,他俩劳燕分飞,天各一方,偶然重聚,皆是两人最难得最珍惜的美好时光。”
“一天,男子好容易回到女子所在的地方,两人私下约好相会,不料女子因故耽误了时间,到得晚了些,被她一位朋友给看见了……”
果然是在说她自己!原来芮红照还是把自己当做朋友看待的,郭玉塘心里有点激动,张口便说:“你放心,那天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也跟他这么说,说你会保密的。”芮红照也改了口,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郭玉塘:“否则依着他的性子,是要追上你把你和你的丫鬟给了结了的。”
郭玉塘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那褐衣男子,左含香还是看见了自己,他怎么那么狠,直接就要人命?她吃吃地说:“我保证不说出去。”
芮红照看见她有点惊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怕,我已经跟他说过你是我的朋友了。”
郭玉塘方舒了口气,芮红照说:“别怕,他的性子就那样,一旦消除了疑心,就放心了。”
“我之所以不要脸地来跟你提这件事,是怕你不知道我们是被无数眼睛盯着,只要被人发现,他的前途就会受到影响。”
芮红照声音低低,无限凄凉地说:“要是,有朝一日,他能够爬到某个位置的话,我们的关系也许就不再需要惧怕别人的眼光,可以重见天日了。”
郭玉塘忙说:“芮小姐,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办法?这么些年了,我们硬是没有想出一个能够让所有人满意的办法来,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够升职到他父亲他岳父所不能控制的位置上,也许才能摆脱这个困境。”
郭玉塘也无计可施,只能走上前去,轻轻握住芮红照的手。
“走吧,我们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切记别让人知道我和含香还有来往。”芮红照频频叮嘱,郭玉塘忙不迭点头。
“待会儿就说我跟你讨教一些关于举办寿诞宴席上的事,别的就不要说了。”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外面传来芫均的声音:“二少爷,你来了。”
接着就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管俊武走了进来,只见他面色微红,酒气熏人,估计喝得不少。
明富跟在他后面,解释着:“刚才有客人敬酒,把酒弄撒在二少爷身上了,所以他现在回来换衣裳。”
管俊武看见芮红照,眼睛一亮:“芮大小姐,稀客呀!”说着,脚步轻浮地走了过来,似乎要去拉芮红照的手。
郭玉塘急了,平时在自家人面前拉丫鬟的手之类的事也就算了,怎么来了客人,还是这样不知检点,她一步上前,挡在了芮红照面前。
管俊武差点收不住身子,撞在老婆身上,他一看郭玉塘怒气冲冲的脸,便嬉笑着:“玉塘,别生气。”
芮红照却是不怕,她见惯了管俊武这样想占自己便宜的男人,她冷冷一笑,拨开郭玉塘,一把握住了管俊武伸过来的手。
管俊武的脸色变了,想挣脱芮红照,无奈自己就像老鹰爪子下的可怜小鸟,没有逃脱的力量。
“哎哟,芮大小姐,你手下留情。”跟无耻的程度相比,管俊武讨饶的速度也毫不逊色。
芮红照笑了:“管二少,我还没用力呢。”
管俊武龇牙咧嘴,腰弯了下来:“请你松手吧,我给你赔不是了。”
芮红照看看郭玉塘脸上的难堪,抚慰地一笑:“看在你娘子的份上。”她松了手。
管俊武甩着被捏得生疼的手,让开了路,目送郭玉塘和芮红照走了出去,脸上露出了又气又恨的表情。
郭玉塘看着自己丈夫在朋友面前丑态百出,自己颜面尽失,不知该跟若红照说什么,像来时一样,低了头便走。
芮红照轻轻拉了拉郭玉塘:“妹妹,你别难过。”
听着这么体贴的话,郭玉塘的泪珠落了下来。
小曲环顾着自己的小屋,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做了管俊武的妾以后,单独住进了隔出来的一个小小院子里,虽然只有三间房子,但她已经很满意了,这是自己迈开前进的第一步。
郭玉塘只配给了她一个丫鬟,她心里万般不满,却还是陪着笑谢了二少奶奶,这个丫鬟是新买的,还是个小姑娘,进到管家,重新给取了个名字叫明珠。
因为小曲原来的身份是丫鬟,不像麴姨娘和封姨娘,一个出自清白人家,一个虽然出身歌妓,但还是要比她强一些。
自从娘那天回家跟自己说了要卖掉自己的时候,她哭了,但哭过之后,发现娘已经做了决定,自己再没有抗拒的可能,便下决心要为自己打算。
看见了那个纤细瘦弱的郭大小姐,小曲心里暗暗瞧不起,她不就是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吗?要不,她连怎么养活自己都不知道。
才到郭家,大小姐那赏赐般给的新衣裳,芫均找给自己的旧衣裳,她都统统瞧不上眼,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等着,有朝一日,我要做到主母的位置,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不必等着主子什么人的赏赐。
小曲知道自己的相貌不错,原先在殷岭县的时候,跟街上裁缝铺里的小伙计也曾有眉来眼去,但那时她就想过,自己还是不想跟娘一样,随便就嫁人,生一堆孩子,在艰辛中过一辈子。
卖身郭家,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机,她虽然气娘的绝情,但仔细想想娘的话,到了京城里,哪怕配一个管家的小厮,也比在殷岭县过一辈子强。
所以,离开殷岭县,一路颠簸,这些对于小曲来说都不辛苦,因为每一天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她拼命观察着、学习着、寻找着机会,她就不相信,自己只有配小厮的命。
机会始终青睐有准备的人,当管俊武对郭玉塘的新鲜感过去了以后,丫鬟小曲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段时间郭玉塘去侍候管老太太去了,芫均小曲偶尔去给主子送点东西,多半还是芫均跑得多些,小曲就留在院内做女红。
那天下午,天气很热,管俊武午睡醒来,觉得心头燥热,一看屋里没人,便大叫:“来人。”
明富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半天没见动静,管俊武起来抓过桌上的茶壶灌了几口水,想着不如出去遛遛,伸手拿起长衫随手一披,只听“刺啦”一声,长衫在桌角挂出了一个口子,管俊武恼了,正要骂人,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管俊武回头一看,原来是郭玉塘的陪嫁丫鬟小曲,只见她怯怯地说:“二少爷,有什么事?”
“刚才叫你来倒杯水,你死哪里去了?现在我要出门,你重新给我拿件长衫,然后去把明富给我叫来。”
“是,二少爷。”小曲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管俊武:“二少爷,请喝水。”
管俊武看见小曲伸过来的手,心里一动,顺着那手臂就看了上去。
天气热,小曲穿着薄薄的布衫,手袖滑了下去,半截手臂露了出来,细白匀净,倒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纤细。
管俊武吞了口口水,也不接杯子:“小曲,你怎么不去侍候少奶奶?”
“回二少爷,少奶奶说了,叫我们没事不要往那边跑,免得扰了老太太的休息。二少爷,你的长衫怎么了?”小曲看见了管俊武长衫的裂口。
管俊武低头看看:“剐破了……”他想起来好像听说郭玉塘两个陪嫁丫鬟里有一个女红做得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