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有人大喊:“左将军,我们救你来了!”他定睛一看,是林我存等人,心头一块大石不由落地,回身复又拼杀起来。
林我存好不容易杀到左含香身边,一边砍杀着一边高声说:“左将军,那龚志义已经叛变投敌了!”
原来如此!左含香心道,他哼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突见一个格穆人的盾牌手以盾牌护头,卷刀向林我存的马蹄砍来,那战马十分伶俐,一跃就避过了袭击,但这可苦了骑术不佳的林我存,一头便栽下马来,滚落到地面上。
眼看着战场之上,马蹄林立,人足纷乱,林我存就要被活活踩踏而死,左含香不及多想,策马过去,一个海底捞月将林我存掳上马背。
林我存落到地上,只能以手护住面庞,想着:“这下完了。”只觉身子一轻,自己已经腾空而起,落到了一个马背上。
林我存脸正好对着马镫,看见了一只穿着虎头战靴的脚,知道这是左含香救了自己,心里感激万分,但转念一想,自己岂不欠了自己的情敌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左含香挥舞手中长枪,将马带到一边,让林我存下马来,林我存只来得及说一句:“左将军,谢谢你。”就只见左含香略一颌首,重新杀了回去。
广济城这一战,永定军与天威军一起,阻止格穆人的侵略,将格穆人赶回到了格穆国境一百里之内,短期内再不敢有进犯的举动。
林我存对左含香的印象大为改观,这人不是只会玩女人的花花公子,而是一个有谋略爱兵如子的好将领。
但处于底层的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一战,只不过是熹商国朝廷的某些阴暗潜流所制造的阴谋之一而已。
广济一战,因为林我存及时发现龚志义的阴谋,将整个战争的局面完全扭转,因而算是立下大功一件,在左含香和嵇尉,也就是嵇副将的竭力保举下,林我存被封为游击将军,在他梦想的成功之路上算是大大地前进了一步。
只是这位置仍不足以让他去见书繁,他觉得书繁值得更好的。
这游击将军虽然是个从五品下的官职,但并没有实际的职掌,他领取相应的俸禄,依旧在永定军厮混着。
同伴们看他的眼光已经带着尊敬了,因为都听到吉林、单福等人绘声绘色描述的他一举制住龚志义,将他的帅旗硬拔出来扔下城墙的壮举,暗中给他取了个绰号“独眼大力王”。
战后左含香进京了一趟,回来后依旧风流潇洒,一副文雅儒将的模样。
春去秋来,一纸调令要将林我存调往中州路任锋翼军的部将。
左含香看着这纸调令,皱起了眉头,他们的动作挺快。他叫人去唤林我存。
林我存因为广济战中从马上摔下,险些丧命,因而回来后苦练骑术,因为提拔后他想学就学,也没人拦阻他,他如鱼得水,练得不亦乐乎,已经到了不用马具就能骑马,而且在马上如履平地的境界。
听到传令兵说左将军要找他,他高兴地骑着马就去了,这是一匹新马,野性未减,很符合他正处于上升阶段强烈的征服欲望。
他轻快地跳下马来,把缰绳交给兵士,学着左含香的样子冲兵士颌首,这才走进了营帐。
营帐里没有男人们常有的体臭味,林我存几疑这左含香是不是不会出汗:“左将军,我来了。”
“来,你看一下这个。”左含香也不避讳,立即将手里的调令递给了林我存,林我存不假思索,接过看了一遍,心里砰然一动:“难道自己的升迁机会来了吗?”
左含香观察着他的举动,轻轻皱起了眉毛,看样子,自己对这个部下太不了解。
“你识字?”
林我存诧异地抬起头来:“是,我父亲教我的。”
“哦,是这样。对这调令你怎么看?”
“小人不懂,请将军指示。”林我存现在也学聪明了,这么难回答的问题,还是不要乱答的好。
左含香笑了,很难得见他笑,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居多,林我存顿觉如沐春风,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自己没有一样及得上左含香的。那还对他和书繁的关系吃什么干醋?换做自己是女人,恐怕也会选择左含香吧。”
“那好,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如果你不愿意去,我可以上报朝廷将你留下,你跟着我,前途自不必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观察着林我存的表情。
林我存心里又跳动起来,这算是一种承诺吧,自己如果答应留下,跟着左含香,只要他升迁,自己也就跟着升迁,有这么一个靠山,自己即使将来再没有什么战绩,也可以一辈子吃香喝辣了。
可是,那是自己所追求的目标吗?那跟书繁去求左含香照顾自己有什么差别?
他抬起头,询问地看着左含香,等待着他的下文。
左含香见林我存好像没有动心,也没有立即感激涕零地下跪表忠心要追随自己,有点惊讶,这个下属,沉得住气。
“如果你要去,我也不强留你,但要提醒你一点,你是经过我推举提拔起来的,又一直在我手下做事,你将来难免会被某些人认为是我这一派的人,自己出去打拼,要防备明枪暗箭,就要付出更多了。”
听到这里林我存心里才狂跳起来,这就是重点,左含香把自己叫进来的重点。
他沉默不语,头一次知道这朝廷之中党派之间的明争暗斗,竟然连这个小地方都有,不过,这也不是小地方,好歹是全熹商国一百零八路大军屯驻地之一。
是的,自己是经左含香和嵇尉保举提拔的,可那也是拿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并不是因为自己跟左含香有什么特别关系而获得的。
左含香静静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自己对他是越来越欣赏了,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为独挡一面的优秀将领。
“左将军,这党派之争我不明白,而且,我只想尽力做好自己的事。”
林我存这样回答,表明了自己不想成为任何一派,也表明了自己不想留下。
左含香了解地一笑:“那好,我也就不挽留你了。只说一句话,将来你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
他低头想了一想:“没有什么可以祝贺你的提升,就把我的坐骑送给你吧。”
林我存大吃一惊,左含香的坐骑据说是皇帝钦赐的,因为是著名的铁蹄马,连左含香自己都非常爱惜,常常自己亲自照料,他怎么会这样舍得呢?难道真是想拉拢自己吗?
他看着左含香,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表达着“你要怎么想都行”的意思。
“如果你怕此马让别人以为你真是我的人,那可以不收。”
林我存内心激烈地挣扎,那匹叫做“铁浮”的马,只要是骑马之人,无不人见人爱,那是万金也换不来的,至于被人认为自己是哪一派别,就让他们去误会吧。
“那就谢谢将军了。”
左含香对林我存又多了一分欣赏,这青年一点也不矫揉造作,而且并不惧怕即将面临的各种未知和黑暗的前途,不是因为莽撞,而是因为自信。
他点点头,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林我存的肩膀:“好,祝你马到功成!”
“谢谢将军!”
林我存要调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永定军,单福等人立即跑来询问是不是真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个个十分失望:“林将军,好不容易你混好了,我们还想着也跟你吃香喝辣,结果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我存笑了起来,看样子谁都想有一个坚实的靠山,连这些小兵也不例外。
“跟着我有什么好,跟着左将军好好干才是正经,他经验丰富,跟着他才学得到东西,我这个半吊子,自己都还有得学呢。”
吉林不多话,傍晚给他送来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两套衣裳鞋袜:“我老婆做的,你别嫌弃。”
这衣裳鞋袜价值跟那铁浮根本不能比,却逼出了林我存的泪来:“吉队长,谢谢你。”
这年秋天,林我存走马上任去了。
林我存摸摸铁浮的鬃毛,又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封信,踏上了西去的路。
那封信是临行前左含香的贴身侍卫邢琳气喘吁吁跑着送来的:“林将军,这是我家将军叫我送来的,你带好别弄丢了,路上也许用得上。”
林我存有点意外,莫非左含香还想继续挽留自己不成?
等出了送行的同伴们的视线,林我存才停下马来,把那封信拿出来看。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此人所乘铁蹄马乃本人亲手所赠。”下面是左含香的签名和印章。
林我存恍悟,左含香心思果然细密周到,连这种小细节都考虑到了,这马如此名贵,路上除了防备有人打劫之外,还得预防有人误会这马的来路不明。
林我存迟疑了一会儿,如果跟着这样的人,会很轻松吧……不管了,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铁浮真是一匹好马,坐在它上面,简直感觉不到颠簸。
那天才说要把这马送给林我存的时候,军营里轰动了,这马陪伴左含香也有好几年了,他还那么舍得,可见对林我存的器重。
马夫滑辰将铁浮带过来给林我存的时候,哭了:“好铁浮,你要乖乖地,跟着林将军就像跟着左将军一样。”铁浮好像也听得懂滑辰的话,轻轻喷着鼻子,把脸颊在滑辰脸上蹭来蹭去。
那一瞬间,林我存感到一阵不安,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此去中州路,大约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林我存爱惜铁浮,总是日出才走,日落就歇,也不敢轻易就在荒郊野外露宿,总是以住店居多。
这天清晨,林我存出发了,路边的草地灌木上已经开始结上白霜,他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深秋的凄凉,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人生无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