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郭宗山坐在马车上,因为身旁没有什么人,他一个人唉声叹气个不停。
林我存装作听不见,才认识的人没必要过多关心,省的别人以为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郭宗山闷闷开口:“小林,你家住在哪里呀?”
林我存这段时间学乖了:“老爷,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的养父母去世时也没告诉我。”
“你是一个孤儿呀?怪可怜的。”
“还好,习惯了。”
“小林,你成家没有?”
林我存楞了一下,他怎么会问这个?答道:“没有。”
郭宗山也不出声,好像这番对话让他想起了什么。
到了租户家里,人家是早已将打好的稻谷装好袋了,看见郭宗山,陪着笑说:“郭掌柜,不好意思,我还说过两天我亲自送去,谁知你们急着要,这谷子还没晒太长时间,拉回去后要再晒晒才行。”
郭宗山不耐烦说:“知道了,我这不是急用吗?”
林我存不敢使出全身力气,故作吃力地多搬了好几趟才将粮食袋子装上车,饶是这样,还是引起了那租户的羡慕:“大哥好力气。”
郭宗山吩咐林我存直接将马车赶往城里的粮行,把刚装上车的粮食全数卖掉,粮行的管事说:“郭老爷,这谷子的水分太重,蚀头太大,这价钱可上不去。”
郭宗山不顾老脸,跟那管事讲了半天,总算得到了一个满意的价钱,那管事无奈地说:“郭老爷,你娶媳妇嫁女儿,光那嫁妆聘礼看着就让人眼红,你家够有钱的了,怎么还跟我等计较这小小利润?”
郭宗山苦笑一下,只当那管事没说,拿了钱就走,转头就叫林我存把马车赶去衣料铺和酒坊,把之前的欠账一笔付清,再走出来时,脸上就容光焕发了许多。
“小林,千万千万不要欠债,这是我一个过来人传授给你的金玉良言。”
林我存不知郭宗山为何发这样的感慨,便频频点头作听懂状。
这样在郭家住了半个来月后,林我存对郭玉塘的家人有了认识。
看上去抠门得很的郭老爷,强要面子的郭夫人,大事不会做小事不屑做的大少爷,两个深居简出的少奶奶,还有从来没见过面的二小姐,管家老郭义人很好,就是对主子有着盲目的忠心,总之,这个家是外面的人看过来光鲜羡慕,家里的人过得十分辛苦。
对于林我存的眼罩,起初郭家人和周围的人很有些因此对他敬而远之的,后来不知怎样传出他的眼睛是少时被恶人打坏,受伤严重,唯恐惊吓到世人,故而蒙上,加之见他做事卖力,又不多话,为人也热心,就觉得好像他也没那么狰狞。
伴随这郭夫人喃喃念着的“玉塘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吧”的话,冬天悄然降临。
林我存呆在郭家渐渐只觉无味,但想到冬天自己继续行程的话,一路上打工的机会就少得多,自己生存恐有困难,于是便决定留在郭家住到开春,估计到那时大泽应该也可以下地了。
冬至头一天,郭夫人就派兰香来吩咐,现在家里的女仆除了侍候两个少奶奶的今燕和珠儿、侍候二小姐的雪静外,就只留下兰香一个了,明天一早,小少奶奶要去上坟,让林我存早早备车侍候着。
兰香吩咐完毕,又交待林我存今天先出去买一点香烛纸马备用,林我存点头应承着。
兰香才一走,躺在床上的大泽便跟林我存解释这个小少奶奶的称呼何来,讲着讲着便讲起了大少爷郭云翔的风流韵事来,从子喜一直讲到了同时娶回两个少奶奶来,然而大泽却没像常人那样表现出羡慕来。
“我跟你说,小林,那个小少奶奶至今没让大少爷近身呢。”
林我存一愣:“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侍候小少奶奶的珠儿原来是侍候她姐姐子喜姑娘的,因想着把小少奶奶娶回来没有人侍候,所以就把她一并赎了身,买进郭家来专门侍候小少奶奶。”
“原来我常去翠柳院接送大少爷,所以认得珠儿,所以有些事她倒不瞒我。”
“不过,这事老爷夫人都还不知道,夫人时常叫大少爷多去小少奶奶房里,大少爷不去,就是因为去了也没得吃。”大泽吃吃地笑着,对郭云翔发出尽情的嘲笑。
林我存不由感慨,郭玉塘以自己的自由为代价,换来这个家庭暂时的、表面上的和睦,这到底值得吗?
珠儿搀了小少奶奶应子爱的手,上了马车,便指挥着林我存将马车赶往郭家祖坟,那里埋葬着埋葬子喜。
应子爱从姐姐死后一直好恨,恨姐姐的自私,恨她就这样撇下自己一个人孤单地活在这世上,还要背负着自己抢走了她心上人的包袱。
那天才起床,就听珠儿惊慌失措地跑来叫:“二姑娘,大姑娘死了。”
头一晚,子爱本来是想去找姐姐说话的,可才走到她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悲悲切切的哭声,子爱知道姐姐又伤心了,自己不便打扰,于是便转身回自己屋里去,谁知才隔了一个晚上,就传来这样惊人的噩耗。
紧接着,翠柳院妈妈也跑来安慰她,让珠儿一直陪着她,过了两三天后,才把子喜留给她的遗书拿给她看,这一下她才知道姐姐的死亡原因。
这很难让应子爱接受,那个什么郭少爷,她是见过那么一两面,但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印象,加之姐姐后来私下里提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就明白,姐姐是喜欢上他了。
谁知,那个无耻的男人竟然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嫌弃起姐姐的身份来了,还说什么喜欢的是自己,天呀,一想到这个,应子爱就忍不住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可是,不知姐姐是怎么想的,竟然还要自己嫁给他,应子爱一看完姐姐的遗书,立即就要去跳井,还是就这样跟着姐姐去好了,省得不但孤单地活着,而且要招人耻笑:姐姐因为那个男人而死,妹妹却还要嫁给那个男人。
翠柳院妈妈早有防备,立时将子爱软禁起来,同时派跟子喜子爱相处得好的姑娘对她不断轮番进行劝说,最后是珠儿一句话打动了子爱。
“二姑娘,你这么一死倒是一了百了,可大姑娘不是白死了吗?”
是呀,姐姐自寻死路的举动是为了什么,说到头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有保障,为自己不再步她后尘,自己要是也去寻死,那姐姐不是白白送了一条命么?
珠儿见子爱有回心转意的意向,立即补充:“二姑娘,能借此机会离开这个火坑,那是再好不过,你的后半生也有保障,你去嫁给那个郭少爷,去把他家里搅个乌烟瘴气,为大姑娘报仇。”珠儿对子喜倒是忠心耿耿。
这么一想,应子爱立即答应了翠柳院妈妈,愿意嫁给郭云翔,但是要带着珠儿一起去。
翠柳院妈妈忙不迭答应了,这子爱的养育费、珠儿的赎身钱,以及子喜死后自己的损失,基本上可以从郭家身上挽回了。
嫁进郭家那天,郭云翔是在大少奶奶缪孟光的新房里过的夜,应子爱很高兴,只要他不来烦自己就好。
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是屁话,面对自己的杀姐仇人,谁还能产生什么爱慕之心、你侬我侬的情感?
应子爱自己揭了红盖头,把那交杯酒往地上一倒,卸了妆,叫珠儿自去休息,自顾自也就睡了。
没想到第二天,那郭云翔不知是为了均分雨露还是急着一尝夙愿,天一黑便来到应子爱的屋里。
郭云翔一进门便摆手叫珠儿出去,自己就忙着关门,转身就一头向应子爱扑来,应子爱正为他的出现而诧异,看见他的动作,不由又气又羞,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一个怎样不要脸的人?
应子爱没想到郭云翔那么无耻,在自己姐姐尸骨还未寒的时候就那么急色,也不考虑一下她的感受,也不要他的那张臭脸,还以为自己真的愿意嫁他,迫不及待就要跟她上床。
她随手操起了自己早已备好、搁在枕边的剪刀,指向自己的喉咙,谁知那郭云翔毫不在意,上来就抢她手里的剪刀,应子爱急了,举起剪刀朝着扑过来的郭云翔扎去,郭云翔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新媳妇会来那么一手,急忙闪避,还没等站稳,下一剪刀又冲着他身上招呼过来。
郭云翔手忙脚乱,又是闪避又是试图动手阻拦,结果衣裳袖子都被扎破,他退到门口,这才偷空抬头去看老婆的脸:“子爱,你这是怎么了?”
应子爱不回答,这次又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直奔他而来,郭云翔顾不上再问了,扭头开门逃了出去,门外,珠儿正低头忍笑。
郭云翔正要大骂,忽醒起这是他新婚的第二天,且不说这事让父母知道会有多闹心,就是让住在对面屋里的另一个老婆缪孟光知道了,自己也是被她暗暗嘲笑的嘴脸。
缪孟光长得有种恬静的美,昨夜新婚之夜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淡淡的,有时斜看自己一眼,眼光里分明有一种不屑,想必对自己同时娶回那子爱姑娘很有意见,所以,这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
郭云翔忍住气,慢慢掸着长衫,走回书房去,那里好像还放着几件衣裳,先换了别让缪孟光知道。
郭云翔对应子爱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换好衣裳就回缪孟光屋里去,缪孟光正打算上床,看见他进来,有点诧异,想想却没有问什么,只起身帮他更衣。
过了一段时间,郭云翔终于发现,两个老婆对自己都很看不起,只是一个隐藏一个明显罢了。
缪孟光恪尽新媳妇的本职,该做什么做什么,哪怕是****,好歹也敷衍着;而应子爱,就是一个刺猬,浑身的刺随时竖着,叫人靠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