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塘,你是怎么忍受下来那些疼痛的啊?”林我存喃喃念着,发现郭玉塘比自己伟大许多。
老何听见他的自言自语,不禁笑道:“难道你念着那姑娘的名字就不疼了?”林我存点头。
老何试探地问:“她真不是你妹子?”林我存点头。
老和又问:“你喜欢她?”林我存还是点头。
老何叹气说:“你们之间,难了。”
林我存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是啊,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奢望跟郭玉塘有什么将来吗?
郭玉塘回到牢房,坐在床上,身子因愤怒抖索不停,那个无耻的家伙,都被自己揭穿了他的目的了,还厚颜无耻地抵赖。
还好那个县太爷看上去颇为廉明,可是怎么林我存会被用刑呢?
蔡娘子堂审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这才了解她的真实身份,不由怜惜道:“盛……郭姑娘,原来他们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唉,也真难为你了。”
郭玉塘回过神来,冲蔡娘子惨然一笑:“你说,我不解开衣服,他们能相信我吗?”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有人告发盛大哥,随便说一说就有人相信,而我们费尽力气、甚至不顾羞耻,才能让他们相信我们一点点,你说,大姐,这是一个什么世道啊?”
蔡娘子无语,出去帮郭玉塘端来吃食,郭玉塘却没有胃口,躺倒在床上,默默不语,蔡娘子只好又端了饭菜出去。
今天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只要那个县太爷不糊涂,那就一定会派人去殷岭县查询,这样一来,自己就必定要回自己家去了。
可是,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不高兴呢?
林我存,林我存,你的人生为什么这么坎坷呀?
郭玉塘把头扭向墙壁,不让又走进来的蔡娘子看见自己的眼泪。
天黑了,夜风清凉,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渐入梦乡。
城里城外皆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明月照亮着大地。
林间的鸟儿已经栖息,只有一两只夜猫子倏地从树尖上掠过,悄无声息落入林中,突然又发出“咕哇”的叫声,叫人心惊肉跳。
除了某些需得乘夜赶路的人以外,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时辰在野外呆着,夜猫子的叫声和不知名的怪声,加上黑漆漆的夜,实在瘆人得很。
县城东门外的土地庙就在路边,庙后面是大片的松柏林,一直延伸到山上。
小庙平时香火并不怎样昌盛,只是在每年二月初二土地公诞辰和八月十五时秋报祭祀时才特别热闹。
小小的庙宇在黑夜里不若白天的平易近人,显得有点儿阴森,特别是没有大门的门洞在月亮躲进云朵背后时,黑洞洞的,似乎要吞噬什么。
门洞两边“土能生万物,地能发千祥”的对联已经黯淡无光,等待着下一次节庆时的重新粉刷装饰。
“吭吭哧哧”的声音从暗中传来,不时声音停下来,好像在聆听在什么,过一会儿声音重又响起,就这样反反复复,响动持续了两炷香的时间。
声音终于停了,月亮也终于钻出了云层,只见一个黑影从土地庙后面绕了出来,走到土地庙的前面时,黑影站住了。
那黑影朝土地庙看了一眼,慢慢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似乎要向土地爷祈祷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刁德华,人善人欺天不欺,奉劝尔等立善心。”
那黑影似乎大吃一惊,跳起来想跑,随即又跪了下来:“土地爷爷保佑!”
土地爷没有出声,黑影好像看见土地庙里土地爷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吓得有点抖起来,忙忙地叩头下去:“请土地爷爷明示。”
过了好久,土地爷长长叹了口气:“唉,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刁德华屏住呼吸听着。
土地爷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如果真的想要女人了,哪里娶不到一个合适的女人呢?怎么偏偏要对那个小姑娘下手呢?她的年纪,可以做你的女儿了。”
刁德华一听土地爷对自己的行为一清二楚,吓得磕了个头:“土地爷爷,你连这个也知道?”
土地爷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我是这一方土地。”
刁德华忙点头道:“是是是,我忘了。”
“自从几年前,我媳妇受不了我喝酒后打她,就跑了,从那时起,我就一个人过,好几年没有女人了。”
“认识了那个盛大憨后,去年入冬时节,他邀我去他家里玩,才一进门,我就看见了他妹子坐在那里做针线,见我进门,站起来一扭身进屋去了,可是她的脸面、腰身看得我是心里痒痒的,突然就想着要是能得到她就好了。”
“就为了得到她,你就陷害盛大憨?”
“哼!”刁德华愤怒起来:“那天在他家里,他爹娘一点好脸嘴都没给我,后来他也渐渐不跟我来往了,我心里是越来越气,本想借着跟他来往接近他妹子,看看是不是有机会能娶她,可是他这样做,就断了我的机会。”
“所以你就把你做的那些案子栽赃到他头上?”
“那些案子,不,那些案子不是我做的。”
“你还想骗我?刚才你在庙后面的石头下面埋的是什么?”
“那个……土地爷爷,我也不瞒你了。今天下午,我才知道那个小姑娘不是盛大憨的妹子,县太爷已经怀疑我了,还好那盛大憨胡乱招供说藏了些东西在这里,我藏那些东西的地点离这里不远,所以乘夜搬来埋在这里。”
“那你是决心要把盛大憨赶尽杀绝了?”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还有,既然那个什么郭玉塘不是他妹子,看他们那样子,她肯定是他的情人,我更咽不下这口气了,我得不到,他也别想得到。”
“你的心果然歹毒之极!连这种小小的气都受不了,这样说来,说不定你的媳妇当年不是跑了,而是被你杀了?”
“嘶!”刁德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惊恐地望着土地庙那黑黑的庙内:“土地爷爷,这你可不能乱说!”
“你别忘了,我是这武安县一方土地,再说,你连这种莫名小气都受不了,那你媳妇决心离你而去你怎么能忍受得了呢?”
“对,你说得对!”刁德华激动起来,声音也高了:“我就是受不了阿香要走,她竟然瞧不起我,嫌我赚不到钱,最后我只好告诉她我做了那些案子,她又吓得要去告官,我只能除掉她。”
“刁德华啊刁德华,你终于招供了!”
土地爷的话音刚落,土地庙内外灯火大亮,武安县的捕头钟新从暗处跳了出来,带着衙役们向刁德华包抄过来,庙内,县太爷徐益背着手走了出来。
刁德华先是呆呆望着众人,而后变了脸色跳起来破口大骂:“好你个老贼,竟敢哄骗我,假冒土地爷爷来套我的话,你也不怕土地爷爷怪罪你。”
徐益虚虚向土地爷的塑像拱手:“土地爷知道我这是为民除害,减少世间百姓的伤心痛苦事,他老人家是不会怪我的。”
刁德华见钟新已经蹿到了自己面前,也顾不得再跟徐益唇枪舌剑,拔脚就跑,钟新有心要捉活口,飞腿就踢了过去。
刁德华也有些功夫,跟钟新对打起来,只是他的武艺没有林我存高,几个衙役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刁德华按翻在地,捆绑起来。
他犹自不服,大喊大叫:“我什么也没说!你们定不了我的罪!”
徐益招手,土地庙内又转出几人,皆是城里有头脸的人物,人人都点头:“我们都听见了。”
书笔吏也藏在土地庙内,已经将刚才徐益和刁德华说的那些话记录下来,此刻便拿了过来,拉着刁德华的手指就按了手印。
土地庙前这时灯火辉煌,已经一扫先前阴暗恐怖的景象,呈现出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
押着刁德华的衙役好容易抓到真正的凶手,此刻更是不敢松懈,除了捆绑得死紧以外,两把雪亮的钢刀一直架在他的脖子上。
几个衙役又到庙后石头下面挖出了刁德华刚埋下的、准备栽陷林我存的财物证据。
那几个被请来当证人的富户绅贾里长皆高兴地向徐益祝贺:“恭喜太爷,终于抓到了危害一方的真凶,太爷真好本事!”
徐益微笑不语,看着天边那一抹微明,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自豪:“这才是真正的百姓父母、天子之吏。”
回到县衙,天已大亮,但众人都没有倦意,各安职司。
刁德华被押入牢中,林我存被放了出来,但因配合徐益他们实行苦肉计而被打得不轻,就安置在老何房中医治。
郭玉塘也被释放了,却不能见林我存,原因却很简单,她既然与林我存没有任何关系,男女有别,只能等待田午从殷岭县带回的结果,她被安置在县衙后面的徐益家中居住。
钟新带来了破案的功臣,那个少年。
徐益敬佩地看着这个少年:“多谢这位公子,用了你出的主意,我们终于抓住了这个隐藏很深的歹徒。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少年磊磊大方地拱手说:“不敢,小子姓祝,名揽秀。”
“原来是祝公子,真是少年有为,出此奇策,否则我们还要在迷雾中摸索不知多久。”
少年祝揽秀笑了笑,没有露出什么得意的表情。
徐益心中奇怪,这么年轻的人,在断案上怎会如此思维敏捷,于是问:“祝公子莫非是公门中人,判断怎会如此精准?”
“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只是从小对这类事情比较感兴趣,有意在这方面多费些时间。”
“祝公子家住何处?”
“我不是这熹商国人,乃是卫夏国人氏。”
徐益一惊:“那你怎会到熹商国来?”
“刚才我已经说了,因为自小对断案十分感兴趣,而积累这些知识的最好办法遍是多多接触这类事物,所以我便游走四方,多看多听多学。”